[连载] 莲生（缓慢连载ing)

[size=2][color=#0000ff][b]莲生[/b][/color]

作者：曳影

[color=#0000ff]写在前面的话：[/color]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期，生命轻薄如纸。[/size]
[size=2]青春的愤怒和忧郁始终如影随行深入骨髓。[/size]
[size=2]每次在世界的尽头徘徊，在绝望的看不到出口的暗夜游荡，有那么一两个人，有那么些故事陪伴着度过。[/size]
[size=2]如今，是用充满感激的心来看待这些赋予我生命厚度的纸上故事。[/size]
[size=2]如果它拙劣不堪，就请原谅它吧。

[/size][color=#ff0000][align=center][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
[/font][/color][/font][/align][align=center][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size=3]一
[/size][/font][/color][/font][/align][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午夜房间里，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幻想着一场属于自己的宛如死亡般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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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只是幻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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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一片浓重的浮云穿过，月光忽然无可预料的黯淡。耳朵里充斥着外文歌曲。听不懂的歌词，但却有着能够穿透灵魂的绝望。都是些残破的灵魂，在黑暗里沉沦，在等待着希望中窒息而死。绝望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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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黑暗中，她感觉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地板上的水杯有些微光华流转。很冷。她被心里的空虚击中。喝很多冷水，渐渐抱紧自己的膝盖，赤裸光滑的脊背逐渐弯曲成弧线，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年轻肌肤暴露在阴寒的空气里。她看见自己苍白赤裸的脚趾渐渐蜷缩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再无法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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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她张开嘴唇，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打破心里的空洞，可是，只有空气呜咽着流过声带，她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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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她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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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align=center][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size=3]二
[/size][/font][/color][/font][/align][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有一个神经质的母亲及一个懦弱的父亲，这样的家庭注定了她所有的打    [/font][/color][/font][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骂疼痛以及无数个日夜里的溃烂和破碎。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破布娃娃，肮脏破败，在黑暗的角落里睁大干涸空洞的眼睛。沉默。阴僻。诡异。[/font][/color][/font]
[/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小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在附近的工地玩沙。精心长久的堆砌一个繁复的城堡然后再狠狠地践踏，毁灭，用尽所有的力气。在烈日的暴晒下，她会长久的抬起头仰望太阳，想让干涸已久的眼睛流出温暖的泪。可是，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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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夜一总是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也许是他的沉默让她能够长久的忍受他。她几乎无法和任何人长久的呆在一起，可是只有他。很多年以后，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一个男人，只有你很爱很爱他，才能够忍受他。这本书的老旧封皮上有一条通往无尽空虚的远方的铁路以及苍蓝的天空和一棵死去的老树，老树的枝杈纠缠着倾斜着遮去了大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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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他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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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这个温和而沉默的男孩会用蛐蛐逗她开心，会在她被罚关在门外的夜里送东西给她吃，会带她回他的家洗干净身上的泥渍，梳理好头发。他的家里有暖暖的阳光味道，女主人穿着围裙微微笑着，眼角出现浅浅的鱼尾纹。不见父亲，他没有父亲。他是早熟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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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他把她弄干净。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他的额发柔顺的垂下，表情怜惜，清亮的眼睛闪着温和的光。她听见他轻轻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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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color=#000000][font=宋体][font=华文细黑][size=3]“莲生，你要对自己好一点。”[/size][/font][font=华文细黑][siz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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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可是仍然会有打骂。那个她应该称之为母亲的人费很多心思，用很多方法折磨她。她精心削出一根有倒刺的竹鞭，她说这样她打起来很轻松，很容易就能让她疼痛。她把她对生活的无能为力转移到折磨她的快乐上。那些尖锐的东西始终横亘在她的生命里，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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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他不知道，她其实早已习惯这些疼痛。她甚至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疼痛，在生着倒刺的竹鞭一下下的刮过她皮肤的时候，她的心像鸟一样的飞出去，在汹涌海面上翻滚，在无边的荒漠里徘徊。她看见很多濒死的人和动物或是干枯的橘红色尸体，渐渐被海水肿胀腐蚀或是失去水分一点点破碎。她的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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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可是他死去。于13岁时死于一场车祸，甚至没来得及长成一个少年。鱼尾纹女人守了多年的寡，终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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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从此，再没有人可以释放她的情感。他放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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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生命是如此脆弱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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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那个蓝色蝴蝶发卡，盛放在手心里。蓝色的漆皮已经残缺，粗糙的金属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出黯淡的光。可是它张着翅膀，微微倾斜着，仿佛正欲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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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这是他送她的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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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夜一是在转身去捡蝴蝶发卡时被一辆货车撞倒的。他的身体随着顿重的肉体撞击声猛的飞起，如同一只残破的蝴蝶，在最后一次飞翔里失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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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人们喧嚣着又散去，他只是他们生命里的点缀。光滑湿漉的马路上散落着一只压扁的鞋。折坏的雨伞开着大朵大朵瑰丽绚烂的血色百合。雨水中的蝴蝶张开幽蓝的翅膀发出黯淡诡异的光。它如同一个预言。暗红的血在它的两边分流又汇合，终于在雨水中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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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她雨里站了很久。想起自己在深夜被罚跪在马路中央，他跑过来说的幼稚的话。他说，“莲生，你哭呀，哭了你妈妈也许就让你回家了。”他相信表现软弱能够带来她母亲的些许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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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惨然的路灯从他肩膀上滑落。可是她没有眼泪，她有的只是存在于骨血里的更多的血腥的疯狂和日渐显露的孤傲与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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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南方细细的雨丝冰凉的打在她潮湿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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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夜一，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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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color=#000000][font=times]可他已不再知道，他从她生命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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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color][align=center][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size=3]三
[/size][/font][/font][/align][font=宋体][font=华文细黑][size=3]15[/size][/font][font=华文细黑][size=3]岁时收到森的情书和他为她画的画。画上女孩有一张鱼一般寂寞脸，无所适从。眼角的褐色泪痣赫然醒目。用色阴暗浓重激烈。写着一行字，have a dream of suic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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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忽然就感觉到他是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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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成绩顶尖。头发很短，清澈穿透的眼神。英俊，还有他的画。森被很多女孩疯狂的喜欢甚至年轻的女老师。她的处境更加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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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每天在校门外的老樱花树下等她很久。她从教室的窗台上望出去，细碎的雪白花瓣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盖住他的眼睛，投下阴影。但是她躲避她。多年的寂静已让她的孤独深入骨髓，她不知如何和一个陌生的男孩相处。她让他的情书碎裂破败，在春天的风里如樱花般飘飞。
[/font][/font]
[/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可以拿什么给他？是丑陋的身体还是死寂空洞的心。她知道自己的溃败。她给不了任何人承诺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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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终于有一天，她在自己常呆的图书馆后的角落里被喜欢森的女孩子围住。女孩子们年轻的花朵般绽开的脸混合着苔藓阴暗潮湿的气息，她们为自己年少的爱情而变成盲目的鱼，变得丑陋。她们愤怒的叫她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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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们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她想。有时候她瞬间的固执和激烈会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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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不说话，缓缓捡起泥土里碎裂的瓦片，看着她们被愤怒扭曲的脸，神情淡漠，然后猛然用力的划破裹住手臂的衣料和衣料下柔嫩的肌肤。血液迅速的滴下，消失在脚下的泥土里。烟灰色的布裙上诡异的血色樱花大朵大朵地盛开，猝不及防，黑色的绝望汹涌而出。女孩子们睁大惊恐的眼睛尖叫着逃散。从这个诡异的女孩身体的裂缝里流出的绝望让她们莫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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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缓缓抬头，天空的流云大朵大朵无声快速的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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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身后响起轻声地叹息。“莲生，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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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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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一瞬间被击中。毫无预兆，无处可逃。她突地呆愣，迅速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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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身后站着弯腰微微喘息的森。被树荫切碎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她能看见他脸上的细微汗珠。他稳稳拿过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查看伤口，固执的拖着她去医务室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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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明暗交错的夏日阳光。无声飞曳的流云。潮湿腐烂的泥土气息和蔷薇香。英俊清瘦的少年。在风里轻轻摩挲她小腿肌肤的烟灰色布裙。偶尔她会想起这些画面，只是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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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想，这些时候是否有过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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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align=center][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size=3]四
[/size][/font][/font][/align][font=times][font=华文细黑][size=3]17[/size][/font][font=华文细黑][size=3]岁时，她成为孤儿。
[/size][/font][/font]
[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需要靠酒精来说话的怯懦父亲终于在一次醉酒打架时跌落窗外。母亲在疯人院里误食下过药的稻米。有人说，她其实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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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得到赔款和为数不多的遗产。忽然之间，她似乎得到了什么，却又一无所有。可是，至少我有自由，她想。[/font][/font]
[/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决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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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秋天南方的站台，灰色的天空下起细密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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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安定下来后可以告诉我地址吗？”森很安静，眼神依旧清澈忧郁。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她的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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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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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并没有可以安定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的心安静下来。[/font][/font]
[/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线条分明的脸孔，明亮的眼睛，然后是抿紧的薄唇。她想起黑暗逼仄的木楼梯上他的激烈灼热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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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习惯了被离弃，终于无法再等待。既然无法长久的拥有，那么她会先离开。也许是生活教会她这一点，也许是夜一的死亡，任何温情都是无常和短暂的。[/font][/font]
[font=华文细黑][/font][/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我总有预感你会离开，可是……”森不知道用什么可以留住她。
[/font][/font]
[/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大多数时候都是生活在选择我们，我们的选择并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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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我会等你。”雨水中他的脸渐渐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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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微笑着看着他，“再见，森。”她从不说再见，说出口便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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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北上的列车缓慢启动，森的脸终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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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夜色氤氲的车窗上，雨滴跌落，破碎，凝滞，断裂。她抚摸着手心里的车票，感觉到安慰。她有些期待票上那一头陌生的地点。车厢里都是陌生的脸孔，她在陌生人群里像寂寞的鱼般穿行。列车有节奏的晃动，她得心脏微微紧缩，有颠簸昏眩的快乐。她喜欢上这种快乐，喜欢上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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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那个生长了十七年的小城，总会提醒她自己可耻的贫乏。她没有再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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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align=center][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size=3]五
[/size][/font][/font][/align][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男人手指修长但是有力，他一点一点抚摸她的像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她脸上的皮肤由于香烟和长年的漂泊而变得十分粗糙，然而身体的皮肤却柔嫩如同婴孩。二十岁以后她身上那些疤痕亦都奇迹般消失不见，仿佛隐匿在黑暗中的过去，时间过去便成为记忆。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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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插进她浓密的头发，被它们潮湿紧密的裹覆。青色的脉络隐隐浮现，她听见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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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后来，那些声音一直在，在她耳朵里轰鸣，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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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的嘴唇一点点移动到她的眼睛，他发现它们是睁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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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做爱时，会一直睁着眼睛，想要保持清醒。”她说。或者因为过于清醒。这样充满绝望气息的回答让他心脏瑟缩，内心惊惧，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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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旅店的天花板和墙上的漆已剥落大半，空气中漂浮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木板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寂寞的声音，清冷的月光透过残缺的木头窗户涂在裸露的皮肤上，黑暗中他们激烈的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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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在西藏的旅途中认识，然后结伴继续剩下的旅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同意他的提议 。背负行李，拿一张地图分析选择路线，搭车转车，住条件参差不齐的旅馆，借宿不同的人家，应付出现的各种情况。对生命没有认同感，她不担心任何可能的危险，而且孤独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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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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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也许是因了他的眼睛，她想。那是一种特别特别纯净的婴儿蓝，被一层泪膜覆盖，像是随时有泪要下来。她很好奇，会有男人，有这样一双眼睛。天真，如同从未浸染过世事。
[/font][/font]
[/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年长之后，她喜欢直视人或动物的眼睛。她能看见隐藏在内里的灵魂明明灭灭的绚烂上演，像极了家乡小城里盛产的烟花。它们在绚烂开放的一瞬间是怀有坠落的恐惧的，那种恐惧从她小时候看过的第一眼，至死都不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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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当时她被严重的高原反应袭击，并且不得不和一大群陌生人挤在卡车的肮脏货舱里。感觉强烈的恶心和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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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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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我叫杨，”他说，“女孩子最好不要一个人，我们可以一起走。”她能辨别出来，这些话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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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直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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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我喜欢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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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是这样直接而又无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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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亦不移开目光，看着她笑起来，深邃的目光里不含丝毫好奇和探索，似有父亲对女儿般的宠溺。形状美好的眼睛，被观察得时候，似乎是冷情的。可是当它们注视着某人的时候，流转的水波让倍注视的那人感觉丝丝温暖。他是有深刻过去的男人，可是，内心强大而健康。她的直觉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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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于是，她想，他们可以有短暂的愉悦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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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余下的旅途，他们同租了一辆当地的车。出现一些漂亮景致，便稍做停留。看着那些风景，都明白很快便要离开。路途中所有的风景都会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生命里，不再出现。拍一些照片，不拍人，只有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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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乏味，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大风夹杂着黄沙，恶劣的路况，不时出现的高原反应。整齐栽种的白杨树和荒凉的公路一直延伸到苍茫的天际。耳朵里充斥着当地的民歌或是佛乐还有汽车引擎的单调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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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有时候他们聊天。杨穿着邋遢，很瘦。深刻的英俊并且聪明。坚硬敏感的下巴，落拓而优雅。如果不是这样，她也没有耐性继续下去。她随时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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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的聪明并不是锐利，而是一种醇和。她发现她可以轻松的跟他说很多话，心里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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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三十多岁，结过一次婚，现在单身，有一个四岁的女儿。”黯淡背景里的往事被几句简单平淡的言辞概括。“当老师，是因为有很长的暑假或是寒假可以用来旅行。”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有着清晰的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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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是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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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是。拍照，写些文字给旅游杂志赚点稿费。不得已的生活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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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不得已的生活手段，”杨笑，“都是如此。不过，我倒很喜欢做小学老师。”他的笑容干净分明。长年的漂泊中，她已经很难见到笑容如此纯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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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男人的肌肤依旧光滑，富有弹性。汗水顺着鱼一般赤裸的身体流下。莲生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背部，她用力嗜咬他的背脊，柔软的舌头舔舐他敏感骄傲的下巴和新生的胡荏。黑色的缎子一样光滑柔软的长发垂下来，狂野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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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喘息，“我可以娶你……”控制韵味浓厚的语气，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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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她冷淡下来，轻轻推开他。[/font][/font]
[font=华文细黑][/font][/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天色已微微泛白。她起身走到窗边，黑发如同海藻纠结在曲线美好的腰间。窗外湖水波浪起伏，仿佛一颗透出幽幽蓝光的巨大宝石，粼粼的光影打在苍白剥蚀的墙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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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推开潮湿腐朽的木头窗户，夜风带着寒气凛冽而入，她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微的疙瘩。她点燃一根烟，缓缓放到唇上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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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看着她，产生一瞬间的错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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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我们出去走走。她望向微亮的天空和起伏的云层，目光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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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当一个人望向天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寂寞。空洞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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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地平线上太阳渐渐升起，明黄色的阳光沿着地平线缓慢推进，泼洒在大片大片的草坡之上。湖水呈现出温暖的橘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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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这里的日出很美。”他面容的温和宁静令人动容，莲生发现自己很容易被这样的特质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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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size=3][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我们跑吧。她尖叫着跑出去，姿势如同一只孤独至死的鸟。孤独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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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他望着这个女子的背影，心里忽然有剧烈疼痛侵袭，似乎，她将从此走出他的生命。抑或，其实她从未走进任何人的生命。他跟上去，任凭猎猎的风撕裂他的身体。[/font][/font]
[/size][font=华文细黑][font=times][size=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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