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塔
【终局】
温暖黯淡的午后,女子一袭浅驼色棉织风衣摇曳,袖口利落的猎装设计衬托出她清冷的气质。
她就那样沉默恬静地立在那里,一手挽着缀有流苏的休闲挎包,一手捧着大束的浅黄色康乃馨。
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墓碑上,老人戴着圆形眼镜寂寞地微笑。
女子忽然轻轻的笑起来,慢慢折下腰把花束放在碑前。
“博士,我是小哀。”
她含着笑,尖俏的下颏显得有些消瘦,不过一头柔软的茶色碎发仍泛着明亮的光泽。
“博士,我是小哀啊。”
女子又低低地重复道,微垂的眼睫笼着一层湿暖的水雾。
“博士,组织已经不复存在了。幕后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也不重要了。”
稀薄至空无的冷风消散,女子捋了捋发丝,轻淡地启齿。
“我还是研制出了APTX4869的解药。如今,工藤他,大概和小兰正举行婚礼也说不定。”她又不易察觉地笑开,蕴了冷寂的声音兀然没有了起伏。
“一切都过去了,可以这样说吧。因此,我想,我也能够舍弃宫野志保的身份,重新开始。”
“等到所有过去都烟消云散,我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也许,是鲨鱼累了,想潜到深海休憩。”
女子轻柔低沉的絮语零零碎碎,洒满了整个悠闲的秋日午后。
望着西斜的夕阳,她最终迟缓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弯腰礼,尔后决绝地转身离去,徒留一地温柔多情的霞光。
【四】
“灰原医生,请来一下。”
和善的护士长站在办公室门口叫着,灰原哀于是轻巧地放下手中的病例,疏离地微笑着走过去。
她穿着洁白的制服,长长的衣带在腰侧挽出一个蝴蝶花束起,制服里的银灰色针织开衫显得优雅又成熟。
“护士长,有什么事吗?”
灰原哀开口问道,神色平淡,却礼貌地勾起唇角。
“灰原医生啊,是这样的。最近医院新聘请了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外科医生,希望你能够在明天领着他熟悉一下医院的情况。毕竟你也是从美国回来的,而且也在外科工作嘛。”
中年女子期待地看着她,目光很是慈爱。
灰原哀微微晃神,忆起某位老人和蔼的眉眼,不由得颔首答应下来。
次日。
灰原哀脱掉了制服,换上棉麻质长裙,外搭米色大衣,高跟的卡其色羊皮靴子有些不耐地在光洁的地板上敲打。
她看了看腕表,清冷地撇了撇唇角。
“打扰了。”
蓦地听到礼貌地问话,灰原抬了抬头。
“不过,您是灰原哀医生吗?”
那人从机场候机厅的阴影里走出,身姿颀长步伐平稳。
她不禁站起来,仔细地望过去。
男子二十岁左右,带着毛线围巾,灰白色的格子衫掩在黑色风衣里,温和包容的眼神,黑色短发。
灰原哀轻轻颔首,回答道:“我是,您是半月弥见先生吧。”
男子一笑,伸出右手来。
一瞬间的诧异后,灰原克制地回手与之交握。
那人指腹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
那人手温凉,但很暖,身上有一丝草叶香水的气味。
窗明几净的新办公室里弥漫着寡淡的油漆味,灰原有些不适地用手指捏起茶盏,轻缓地小口喝着。
沙发对面的男子侧身而坐,翻阅着医院的介绍表,头微微垂下,依然掩盖不住进退自如的举止。
“半月医生,是否还需要我带您到医院转转?”
灰原出于客套,随意地问了一句。
未曾想,男子讶然仰脸,眸中潋滟波光一闪而过,最终沉稳地答道。
“作为荣幸,我很乐意。”
显然,女子稍带错愕的神情取悦了他,半月弥见轻笑着补充。
“如无异议,灰原医生再包下我的晚餐也不错。”
低下头默默咬牙,女子整理好表情,倨傲地一挑眉。
“当然,好。”
钢琴声环绕的茶餐厅里,灰原哀点下菜品后边吸着红茶不再言语。
半月弥见依然安之若素地双手交叉,淡然地把玩着一直银光闪闪的打火机。
“你抽烟。”
灰原哀兀地启唇,口吻很是肯定。
“不。”
男子摇了摇头,微微一晒。
“我不适应烟味,拿着打火机只因为这是我爷爷的遗物。”
闻言,灰原愣住,旋即又陷入沉默。
片刻后,半月弥见忽然轻笑出声,墨色的瞳仁里含了为数不多的笑意,熠熠生辉。
“如何?”
灰原哀头也不抬地询问,指尖捏住玻璃杯稍稍用力。
“只是,”
他顿了顿,神情安适而愉悦。
“很喜欢你,头发的颜色啊。”
五光十色的东京之夜,透过玻璃窗泻出的流霓虹光,灰原哀望见一汪深不可测的水潭,来自半月弥见。
【三】
此后的日子平静无波。
半月弥见凭借高超的手术技巧和在美国积累的临床经验,成为胸腔外科的主任医师。
他清俊温文的气质极为出众,迷倒大片初来乍到的小护士。
而,灰原哀固守囹圄,安静自得地在亲手围造的世界里喘息,顶着外科冷面美女的头衔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
就仿佛,过往的风起云涌都平息,只余她一人孤军奋战,和自己。
“灰原,”
枝野绫香很是不忿地咬着嘴巴,嘟哝着。
“你都不理我嗷嗷嗷。”
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性格很像步美,让灰原舍不得摆出冷脸色。
“又怎么了。”
她低着头笔走龙蛇地填写术后报告,唇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就是说啊,那个半月医生又接了一个大手术,难度很大呢。”
“是么。”
灰原的眸光明灭,最终归附平静。
“但是我觉得啊,灰原你实力也很强的,干嘛不让你来做。”
灰原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耸肩。
绫香怒了,粗鲁地弹了一下女子的前额,愤愤地叫着。
“喂,我替你鸣不平欸!”
“嗯嗯。”
见那人明显敷衍的回答,绫香气势弱了下来,扁嘴。
此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绫香怀着被灰原忽视的怒气,正准备开口大骂那人没礼貌,却在回头的刹那噤声。
“半,半月,半月医生?!”
于此,灰原手中的签字笔狠狠一顿,竟是愣住了。
“呐,我们灰原医生很忙呢。”
男子儒雅地笑着,斜倚在门边,尔后似乎有些苦恼地挑眉。
“可是,我有个忙要请灰原医生帮啊。”
当灰原穿着手术服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机械时,她才有些无奈地叹息。
究竟自己是为什么要被拉来做这个手术。
记得那时她这样问,伪绅士半月很不解地看着她说。
“难道灰原不知道吗,医生做手术不专心会出人命的啊。”
鬼了,他专不专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嗯,好的,可以开始了。”
那边,男子掩盖在口罩后的声音响起,依然清寂如昔。
手术很顺利,连一开始为了防止大出血而做的穿刺也没有用到,病人情况出乎意料的良好。
术后,忍足院长欣慰地拍着那男子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半月弥见笑了笑,回过头向灰原点头应道。
“是因为有灰原医生帮助,才会这么顺利的,院长。”
闻言,忍足院长又意味深长地望向灰原哀,更加欣慰地点了点头。
女子仍旧是面容清冷地以疏离回应,然而隐藏在茶色发丝后的耳尖却泛上一丝浅红。
【二】
狼狈地从绫香的审问中逃离,灰原抱着餐盒悄悄上了天台。
她夹着水晶鱼丸,感叹绫香男友高超的厨艺时,背后传来的窸窣声让她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后背,眼中划过一丝冷厉的诡光,脑中飞快地推算从这里到天台铁门的最短距离。
然而,随后传来的熟悉的草叶香气让她慢慢放松了戒备。
“呐呐,原来是灰原医生你啊,很久不见了。”
的确,自从那个胸腔手术后他们就未曾见面,甚至在医院的匆匆相遇都不曾有过。
那人放缓了脚步,轻巧地落座在她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在她身旁传来令人安心的气息。
灰原轻吸口气,淡淡地递过去一双筷子。
“不介意的话,一起用午饭好了。”
她不曾抬头,所以没能看到男子眼中深刻的宠溺。
令人措不及防的是,外科儒医半月弥见和冷面医师灰原哀在天台共进午餐的消息飞速传遍了整个医院。
灰原哀从走廊穿过,透过身侧护士和医生隐喻不明的眼神洗礼,发觉一丝阴谋的意味。
“半月医生。”
她僵着脸,站在伪绅士的桌前,手指紧攥着衣袖。
“嗯?”
男子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眼神温柔清浅地望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
半月弥见闻言,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向窗边走去。
他推开窗,望着院内纷纷扬扬的雪花,高深莫测地回首,微笑。
“灰原,下雪了。”
女子眼底忽然蒙上一层模糊的隔膜,她仿佛看见很久以前,有个戴眼镜的男孩冲她倨傲地微笑,轻声叫“灰原”。
“灰原。”半月弥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俯身的动作轻浅自然。
他握住她的肩膀,淡泊却有力地说,灰原。
他说,灰原,把那些都记住,但是不要让自己沉溺。
他说,灰原,记忆不是用来割舍的,但也不该固守。
最后,他深深地笑起来,墨色的瞳孔锁住她负隅顽抗的清冷目光。
他说,灰原,你可以看到我的。
所以,等我来牵你的手。
这令人度日如年,却不肯丢弃的所有一切,不过是水箱蜉蝣罢了。
在未知中放弃前行,而是于落日后,循规蹈矩地扑向盛大的死亡,那就是蜉蝣。
这种衍行了数十亿年的古老生物,也只是二十四小时转瞬即逝的命运。
一直以来固守囹圄,却遇到了侵城掠地的人。
她困在东京塔的偏执,终于土崩瓦解。
于是,她也深深地笑起来。
她说,当然。
【一】
今天是2000千禧之年的前夕。
新年夜晚的东京街道清冷空荡,天空中的烟火却是非同寻常地喧闹。
灰原裹紧身上的呢子大衣,长筒靴传来深冬的慰藉。她呼气,一团白雾袅袅升起。
“真是。”
她伸出手,借着路灯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光辉璀璨,却简单温暖。
灰原哀和半月弥见,在千禧年的一周前在神父面前宣誓,白首不相离。
没有盛大的婚礼,甚至只有男方的父母参加。
不过,她依然在那一天笑到落泪。
于是弥见捏着她的耳朵,也是笑。
“我家小哀还真是多愁善感呢。”
然后,是他轻柔蹁跹如羽毛般的吻落下。
“灰原哀,你要负责。”
他如是说。
可是现在呢,这么冷的天,她却一个人在街上。
还不是为了等那个伪绅士。
想到如此,叹气,灰原又拉了拉围巾,却不禁露出温柔明朗的笑颜。
手机响了。
她回过神,掏出来接听。
“灰原。”
是工藤新一。
她微微笑了,嗯了一声。
“新年快乐。”
男子衷心地说,声音混杂着喧闹声显得很温暖。
她也祝福,“你和小兰都是,新年快乐。”
工藤新一回以笑声,然后就是毛利兰温婉清澈的声音。
“小哀小哀,你的婚礼没能参加真的很遗憾。不过,我把我们这里放的烟花都送你做新年礼物好不好?”
稍稍诧异,然后她禁不住愉悦地勾起眼角。
“是,谢谢了。我很开心。”
“爸爸,你不要喝这么多啦!妈妈一会儿要来了啊!”
小兰急匆匆地叫道。
于是,灰原哀轻轻开口。
“工藤,就这样吧。你们要幸福啊。”
“是。你也是。”
电话掐断后的滴答声第一次如此明朗美好。
“在和谁通电话,这么开心?”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圈住她的腰,她浅笑,不回答。
那人于是无赖地把冰凉的脸埋进她的颈窝,嘟哝着耍赖。
“新年快乐呐,小哀。”
“嗯。”
“新年有什么计划呢?”
“……”
“要不然,我们去马尔代夫度蜜月?”
“……”
“或者,把生儿子提上日程也可以啊。”
“……我喜欢女孩。”
“那,一男一女龙凤胎也不错啊。”
“……”
“就当是让爸妈开心嘛!”
“……”
“哀!”
“……你不要得寸进尺!”
“真是结婚的女人变成婆啊……”
“……你今晚睡沙发!”
“抗议暴政!”
【零】
“……唔……你干嘛啦……”
【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