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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长了颗蛀牙
【暗恋这玩意儿,就像颗蛀牙。】
“其实,我暗恋沈临嘉很久了。”
——301寝室里顿时寂静无声。
睡在八月下铺莫斓绝对是所有人里最镇静的:“八月,你开玩笑呢吧。”
“你才开玩笑你全家都是个玩笑。”八月依旧保持着十分的淡定,然后吐槽。
“欸?”隔壁床的纪瑾然开始敲床板表示疑问,“怎么会怎么会……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黑暗中可以听见八月那边翻身而发出的“簌簌”声,然后传过来一如既往的八月式回答:“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知道?”
“果然是八月。”莫斓叹息着下了结论。
莫斓一直以为女生的暗恋大约就分为三种,一是死缠烂打表白心迹胆大包天的,二是装冷漠硬远离的,三是假装没兴趣实际上老是找机会接近的。
可是看八月平时的表现,一点也没有透露出她对沈临嘉有什么不同。
况且,单单八月这样冷淡的性子也会有喜欢的人这点,就已经足够使得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了。
“八月八月,你喜欢沈临嘉什么啊?”对面传过来徐凉小雀跃的声音。
“我?我就喜欢他啊,不因为什么。”八月的声音懒洋洋的。
——暗恋TMD就是颗蛀牙。
八月拉拉被子,继续嘟哝。
暗恋是一颗蛀牙,也许很多人都有。不过他们都把它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品着那些酸甜冷暖,疼着自己的疼,紧紧地咬着牙关,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她暗恋的,其实并不是沈临嘉这个符号所代表的人吧,她纯粹是暗恋着那个夏日里会微笑这借给他一支铅笔的少年罢了,这样的感觉,才是真的纯粹的美好呀。
八月闭上眼睛想睡觉,却听见那头纪瑾然很开心的声音:“原来八月也喜欢沈临嘉呀,这样真是太好了!八月,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沈临嘉好不好,下周的活动请他也来吧。”
女生只是打了个哈欠,缓声道:“随便你吧。”
她在一片黑暗里努力的想着那个少年的模样,但是记忆中依旧只有那件画了大大卡通铅笔的T恤衫。八月终于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泣不成声。
——连你的脸都记不清楚的我,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你。
第二日天忽然的就凉了起来,但是八月上午有节必修课,她只好早早起了床。对面的徐凉感觉到她开门的光亮,一下子把脑袋捂进了被子里面去。
八月把自己裹严实了,这才走了出去。
眼前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男生女生,每一张都是令八月感到陌生无比的脸。
一直到八岁的时候,八月才知道记不住别人脸的她不是弱智,但是这也是种病,叫做面孔遗忘症。
她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但是如果要她把他们分别开来,几乎就和让人把两块差不多的石头区分开来一样困难,有时候父母换了个发型换了件衣服,她就会不认识他们。
“哟,临嘉,早上好。”
男生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八月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个男生拍上另一个男生的肩,那个微笑着回应的男生有着她不熟悉的脸,以及……无比熟悉的声音。
同样的,她也记不住沈临嘉的脸。
日光初升,毛茸茸的金色。
但是面对那些对于她,在一夜之间又变得再次陌生的脸,八月感觉到那颗名叫“暗恋”的蛀牙,再次隐隐作痛。
(二)蛀牙茁壮成长
【蛀牙疼的越发频繁也越发剧烈,她明白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成长。】
“你最好先用铅笔填一遍。”
“欸……为什么?”
“这个表格我们也没有多余的了,如果填错就不能修改,很麻烦的。”
“可是,可是,”八月抿了抿唇,终于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小小声的说道,“老师,我没有带铅笔来……”
“我们不是在新生通知书上写的很清楚了?要带的东西怎么都没带?!”
“老师,我把我的笔借给她就好了。”男生的声音温柔而爽朗。
“哈?”八月诧异的抬起头来,男生微笑着,把一支铅笔递到她的面前:“给!”真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啊。女生小心翼翼地拿过道谢,他的T恤衫上有好大一只卡通铅笔呢,真可爱……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总是在那么一瞬间之中尘埃落定。
在接到男生铅笔的时候,八月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怦怦怦”的跳得厉害,她记不住他的脸,但是却记住了他温柔好听的声线。
其实在那一刹那之中,她就已经意识到了,她长了一颗名叫“暗恋”的蛀牙,并且在渐渐地隐隐作痛,腐蚀她的神经。
“八月,”模糊的少年影像慢慢的接近,很熟悉的声音。
八月犹豫了一下:“沈……临嘉?”
“啊,”男生笑眯眯的坐了下来,就在她的对面,八月细细的打量了他,但是依旧沮丧的发现自己记不起这张本该熟悉的脸,“上次许时谦还跟我抱怨说你错把他认成了别人,八月你能记住我的名字,真是让我很荣幸呢。”
他的语气松快,也许是看八月似乎对他有些陌生,想要让她放松些。
可是这话,却只能让八月觉得愈发无所适从,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是啊,她连同学半年的人都认不清认不全啊……
沈临嘉却没有察觉到八月有什么不对,只是带着笑意道:“八月会跳舞吗?恩……像交谊舞什么的……”
“不会啊。”八月摇了摇头,她素来不喜爱运动,晨跑已经是极限了。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参加学校的舞蹈扫盲班吗?”
八月傻了眼:“沈临嘉你不去找个会跳舞的女生吗?我们两个都不会跳舞的话……”
少年耸耸肩:“但是如果一个人会跳舞,一个不会,那岂不是要那个女生教我,呃……总觉得很尴尬吧。”他想了下,又笑道,“刚才我问了好几个女生,她们都愿意做我舞伴,但是却都会跳舞了……八月同学可以帮我一次么?”
他说的极慢,可以放慢了语速,加进了可怜兮兮,略带请求意味的语气。那时候的八月哪里知道,沈临嘉的父母都是专业的播音员,对于沈临嘉来说,利用声音骗小白兔入套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啊,好啊。”八月被那声音蛊惑,傻乎乎的应了。
但是……她怎么觉得,看着沈临嘉的笑容,“牙”痛的更加厉害了啊?
(三)渐渐被腐蚀了牙神经
【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牙神经被这疼痛逐渐腐蚀,失去知觉。】
八月开始学习交谊舞的时候是四月中旬,天气依旧是微微凉着的。
沈临嘉发现,女生在跳舞练习的时候总是非常紧张,盯着脚下,似乎怕踩到了他一样,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八月这个四肢不勤的十有八九踩着他……幸好她穿的是平底鞋而不是高跟鞋……
看了看旁边被他拉来的许时谦,许时谦脸上万分痛苦的表情,以及他的舞伴纪瑾然那高达八公分的高跟鞋让沈临嘉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八月学舞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因为小礼堂里人实在是太多,她三番两次的拉错着人还管他们叫“沈临嘉”。
“八月,今天我请你吃饭吧,”沈临嘉看到女生犹豫的表情,立即补充道,“许时谦和纪瑾然也来的。”
“……那就谢谢你了。”
——后来沈临嘉总算是领教到了,有一种喝醉后的丑态,叫做“发酒疯”。
八月这个人,平时的时候安安静静,喝醉酒就不顾形象。
“纪瑾然……妈的,你还嫌我不评价你那些帅哥照片的质量……隔!”八月彪悍的站到了椅子上边,一手扯过纪瑾然的衣领,打了个酒嗝继续,“你不知道老娘记不得别人脸,美丑不分啊……不对,你是不知道……那你贴那么多男人照片到寝室干嘛,上次又被舍管的猫抓破了!你不知道那猫专抓男人脸啊!”
——话说我也想养这么一只专抓男人脸的猫。
喝醉的八月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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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你不记得人的脸?”
“……呃,莫斓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发酒疯说的,纪瑾然告诉我们了。”
“欸……”
“那你怎么记得我们的?”
“看衣服听声音……”
徐凉一拍手:“怪不得上次莫斓淘了件新衣服,你就问她纪瑾然你打没打水!
“呃,”八月摸摸脑袋,“她们都是小个子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徐凉莫斓纪瑾然叽叽喳喳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八月才抽空向纪瑾然道谢:“不管怎么样,昨天谢谢你把我搬回来……”
纪瑾然翻个白眼:“你以为你一个醉鬼,个子还比我高体重比我重,我搬得动你吗……是沈临嘉背你回来的。”
“沈临嘉?”八月忽的想起昨晚是他请客的,一阵紧张,“昨晚我说话,他也听见了?!”
“这是自然。”
八月的瞳孔蓦然放大。
她其实是个胆小鬼。她一直很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揭穿。也许这件事被室友们知道了她还可以忍受,毕竟她们于她都是很真实的,很贴近。但是沈临嘉就像是女生心里的童话故事一样,不忍触碰。
但是……她终究要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如果一直都只是这么远远地喜欢着就好了,如果不答应一起学舞就好了。
那么,就不会再必须远离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份暗恋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八月在宿舍楼前面捂着脸,蹲下身,终于落下泪来——她的那颗蛀牙,竟然已经腐蚀了她的牙神经,在她丝毫不觉的时候。
她以为她的蛀牙是会在时间中慢慢痊愈,但是实际上,她的蛀牙却是在时间中慢慢溃烂,一直腐蚀了那神经,疼到失去知觉为止。
(四)拔牙痛不欲生,不如补牙
【——我发现拔牙的时候,就算打了麻药,有时还是会痛不欲生。】
【——那你就不要拔牙吧,补一补也是可以的……我愿意帮你。】
一人花开,一人花落,这些年从头到尾,无人问询。因为如此,才会过分的贪恋一丝丝温暖。
沈临嘉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八月要瞒着这件事情。
毕竟他不是八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有自己的思量。八月自小就因为“面孔遗忘症”这个诡异的病症而备受侧目,指指点点,自然也比别人敏感上一些,怕极了被别人因此看不起——特别是她在意的那些人。
八月是个好女孩儿。
沈临嘉几乎可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女孩子,在这个浮躁繁华的都市里,他竟还能找到这样纯粹无瑕,温和柔煦的八月,是一种奇迹。
现在想想,却是因为她自小受到的眼光所迫的,她自卑故寡言,才会在新的城市里刻意隐瞒自己的奇怪病症。
他查了资料,面孔遗忘症——prosopagnosia。全称面部辨识能力缺乏症,又名脸盲症。患者是由于大脑中的颞叶和枕骨脑叶有损伤引起的,因为大脑的这两个区域就主要负责面部识别。症状是看不清别人的脸,或者无法辨识别人的脸型。
八月属于后者。
沈临嘉在女生宿舍楼下蹲守,终于等到了八月。
“沈……临嘉……我,我想,现在我有好几门课要修,跳舞……就不去了,你再找个舞伴吧……”她瑟缩一般的抱紧了怀里的书,慢慢的说道,身体却像是被刀背缓缓磨着一样,钝钝的痛。
沈临嘉却充耳不闻的摊开紧握的手掌:“欸,八月,你看。”手心里躺着两只一模一样的葡萄形状的胸针。
八月诧异。
“我们一人一只,一直一直都别着它。这样,就算不记得我的脸,就算我不说话,你也能看着它认出我来。”沈临嘉固执的把其中一只胸针塞进她手里。
八月怔怔地望着那东西许久,鼻子一红,“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沈临嘉!我暗恋你!”
女生终于放肆的大哭出来。
男生却只是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那我也勉强告诉你好了,我也在暗恋你啊。”
“你骗人……”
“没有。”
“那你说,你能喜欢我多久?”
“一直到你不喜欢我了为止。”
人是要变的,人是要死的。
他们都不指望着能一心一意的对着对方一辈子,但是却会努力做到在一起的时候专心致志。
这就足够了。
八月的蛀牙,终于被沈临嘉填补的完美无缺。
五年后
“那啥,其实现在我能记得沈临嘉脸了。”
新娘子小害羞的说。
“啊呀,沈少你终于修成正果啊,”纪瑾然徐凉莫斓一行人起哄,“来来来,沈临嘉你把西服上的胸针拿下来……”
几个穿着同色西服的男人站成一溜儿让新娘子认。
八月辨了半天,兴奋的拉起许时谦的手道:“临嘉,我没猜错吧!”
沈临嘉的脸彻底黑了。
——咳咳,八月姑娘您确定,您能记得自家夫君的脸?
=========全文完==========
后记 中途说拜拜
每当故事讲完了的时候,就是演员就该退场,客人们该相互说声再见的时候了。
每一天里,我们都会看到很多各种各样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有些人是和我们擦肩而过,有些人则只是透过玻璃窗一眼瞥见罢了。
也许人会陪我们走许久,却没有人会一直陪我们走下去,人生中途,就必须说了拜拜。
学校毕业典礼那天,白天热热闹闹的也就罢了,到了晚上,一个人静了下来,却终于哭了一场。
小学的时候毕竟还是小了些,凉薄的只念着长长两个月没有作业的暑假。到了这个年纪,到底还是有点感触了,空间里大家都铺天盖地的写着离别的文章,我也写了些,却是空空的,说来说去,能说的不过是祝福,祝福一起走过的你们一切都好。
说拜拜的时候,大家其实内心都没有多少留恋,或许我们都是清楚的,该走的留不住,我们总要长大,不能固执的停留。
哭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感觉,却只是茫然的感激着那些陪伴过自己的人们。
写这个故事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言情,我也是想借八月姑娘从自卑到勇敢的成长故事来渲染我们的成长,这毕竟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值得纪念。
面孔遗忘症——这是偶然翻到的一种奇怪的病,据说五百个人里就会有三个人得的。
哦,还有暗恋,我曾在一本书里看见过有关于这个词汇的解释——无非是固执那些得不到的。解释的简洁精辟,颇得我心。
后来又听到一种言论,说暗恋就像蛀牙,很多人都得过,越是年轻越容易被感染,但是得了它的人多数愿意咬紧牙关,强忍疼痛不愿告知他人。
觉得非常有趣,于是便用了这个奇妙的比喻。
我在想下个故事该写些什么,写故事是件极有趣的事情,操纵着别人的命运,来弥补自己心里的各种小情怀。
我们必须在人生中途说拜拜,也只能在故事里找寻永远了。
——莫莫。
于2011年7月5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