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逢秋,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秋天天气会开始变冷。
逢秋住在青石街,百花巷。百花巷,小巷深处有花香,因为啊,所有的门前院里都会栽上花。春来的时候,总是,奼紫嫣红开遍。逢秋总会在同姐妹们一同去串门的时候,向主人家要几枝花,逢秋最爱的便是石榴花。也爱绣石榴花样的荷包,也不送人,只是绣好细心妥帖放好。
逢秋逢秋,逢秋见离别,逢秋见伤悲。
“逢秋逢秋!”少女娇柔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逢秋把思绪收回,放下手中的活计,打开了门。
天色渐黑,原来已是将夜。
门外的少女罩着一件粉色绸纱外衣,提着大红灯笼,洁白的面庞因夜色而愈发姣白,一双明眸含笑看着她,“将夜了,咱们快去将灯笼挂起来,免得妈妈又骂。”她娇柔的声音,仿佛也带着笑。
逢秋点了点头道,“久春你等等。”逢秋回房穿着与久春一般的粉色绸纱外衣,提着被扔在墙脚的灯笼走了出来。
逢秋初初识字,教她字的人给她起了小字:晓春。只是不久后逢秋认识了久春,便来了,因名字太过相似,逢秋便也不提这个小字。只是难免嘲弄自己,逢秋便是逢秋何以晓春。逢秋却也是因为这小字才与久春成了密友,久春还曾游戏般道自己是知秋。
知秋晓春。
二人行至门前,逢秋便收了散漫的心思。
灯笼挂起的时候,刮起了一阵大风,风吹迷了逢秋,逢秋眯起了眼睛,等睁开眼,先看了看那灯笼,见灯笼里的烛光未灭,逢秋才松了口气。
耳边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踩出哒哒哒的声响,逢秋急忙转头查看,已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一匹浑身漆黑的马,逢秋慢慢的看向马背上的人。那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他穿着青衣短衫,风尘仆仆,发丝凌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来,许久未歇息。但他的目光依旧明亮。见与他目光相对,逢秋羞红了脸,收回了与他对视的目光。低垂下头,微微扯着外衣,纤长的指纠缠着衣带。
逢秋尝做一个梦。
她希望,有一天,有一个男子,会骑着马,从遥远的地方来,然后啊,他会带她走,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
“逢春!”有人呼唤她,是她前几日的客人。逢秋的脸蓦的热了起来。她赤红着脸,迎着客人,将他领进院子里,头也不敢回的。
第二日清晨,送走了客人,逢秋与久春要了个铁盆,点了火盆,将绣好的石榴花样的荷包一股脑儿丢进火盆里。久春正好来了,她见逢秋烧荷包。登时花容失色,她拦住了逢秋又要往里扔的动作,急忙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她又伸手探到火盆里,拣出好几个未烧坏的荷包,她的手烧红了一片。逢秋急忙拉住久春的手,又惊又怒:“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你的盼头。逢秋!……”久春洁白的脸被气有些红,桃花一般愈发的好看了,见逢秋低垂着头不说话,才发觉自己失言:“就算,就算……这些可是你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卖了也值几个钱,你做什么烧了。”
“恩。”逢秋应道,去摸出放在桌上的伤药,细细的为久春擦拭好。久春洁白的指尖,微红,仿佛桃花开在那里。
久春叨叨的说,那些荷包如何如何烧不得。逢秋抬起头,看见久春神情慎重。许久,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住在了她们的隔壁。
这是第二日,她去隔壁串门子的时候发现的,那个院子栽满了石榴,逢秋在喜欢不过的地方。她去找丹若,与她私交甚好的密友。
开门的是他,逢秋吓得退了一步。
九月末,已近凉秋,石榴花开满了整个院子,他就这样,打开了这开满石榴花的院子,站在她的面前。逢秋被迷了眼。
“你是谁?”他这样问。那双明亮的眸子与她的相对。语气如同这凉秋一般。
“我是逢秋。”她这样喃喃回答,神不守舍。
“这真是一个好名字。”他听了这个名字,缓了脸色,看着她的脸,过了会儿对她这样说。语气轻柔。
逢秋看着他,有些奇怪,“逢秋哪里好?”
“秋日里,什么都可以吃了。”他一笑。“你的名字多好。”
逢秋开始与那人熟了起来,得知他叫实聪。
久春知道这么个人,又见逢秋面色绯红,便知她心意,常怂恿逢秋给实聪缝补衣裳。
久春胆子也大,常常带着龟奴出门闲逛,便是遇见些登徒子也不会轻易让人占了便宜去,见着实聪便调笑几句。
那日久春拽着逢秋出门去,巧不巧,恰见实聪正出门。
逢秋一扭脸,看见久春挤眉弄眼,被她一推搡,便面红耳赤,呐呐说不出话。
逢秋心里慌着,便也没注意到久春与实聪说了些什么,等心神平定了,便听久春再说:“逢秋又叫晓春,因此我才与逢秋这般好,我与她是前世的姐妹哩。”
“晓春……”实聪目光转到一言不发的逢秋身上。
逢秋正偷偷看他,一见他看她。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久春不说话了,悄悄退了一步,落在两人身后。
之后因着久春,逢秋与实聪频频相见,逢秋不愿接客了,只是一日一日的等着与实聪相见。
石榴成熟的时候,他赠她石榴。那日,他同她说,他想为她赎身。
逢秋又惊又喜,咬着唇看他英俊的眉眼,微满脸绯红地应了。
实聪是个极好的人,待她也极好,不嫌弃她出身着烟花之所。
他带着她去了京都,在京都外的高山的山脚下祭拜一座孤坟。逢秋识字,看见那墓碑上的字便呆了。
冯君知秋仁兄之灵
冯知秋
久春她,原是姓冯。家中拮据,为了兄长的前途便卖了自己凑了银子给哥哥上京赶考……
逢秋低垂下头,
他们在京都逗留了几日。那几日逢秋夜不成寐,只听着雨打竹叶,靠着玉枕,望着透着月色的窗纱怔怔发呆至天明。
只是几日便消瘦了许多,看着便是弱不胜衣。
实聪倒是怜惜逢秋,只是俗事颇多,顾不上。
逢秋捂着心口劝慰自己道,这都是命。只是却又忍不住地想,好梦才成又断,越这般想,越神伤,人也病倒了。
石榴花开的时候,实聪要带逢秋回江南——他以为逢秋思乡。
却不想想,那段地方,如何教她思乡,她只是随口糊弄他。他便当了真。
他们到江南不久,逢秋便遇见了丹若。
丹若着着天青色衣裳,袅袅而来,并带来久春的消息。
久春病逝了。
不是病逝,接客时受了伤,久病不治,便去了。
“身上没一块好肉!”丹若如此说。
逢秋怔怔听着,忽然泪如雨下。
她悔了。
下/晓春知秋
——————
逢秋尝做一个梦。
她希望,有一天,有一个男子,会骑着马,从遥远的地方来,然后啊,他会带她走,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
她遇见一个书生,书生怜惜她,许下白首之约。她拿出积蓄供他读书,待她积蓄花尽,他却走了。
那是一个负心汉。
他唯一不负心的人却是他的妹妹冯久春。
如同魔怔了一般,她在冯知秋要上京赶考的时候,问久春要不要帮着她兄长的前途。
久春便卖了身。为了他兄长的前途。
那时,逢秋有些悔了,看着久春不知世事的脸。
久春总道,他的兄长回来接她走的。
逢秋看着久春这样说,心里又羡又妒。却又忍不住维护着她。免教她受诸多皮肉之苦。两人因此越发亲近,而逢秋也愈发苦闷。
后来她遇见了实聪,她想着离开久春,同这个如同梦中走来的男子离开。
她想,冯知秋欠她的情他再也不要还了,也不要同冯久春这般纠缠,这都是命,逢秋那时这般想。
——————
实聪看着她。许久才道:“知秋兄同我有救命之恩,他死前同我说,此生他万般不顾,只汲汲于名利,唯独对不起你。只望我好好待你。”
这都是命。逢秋这样想着。
背着实聪又笑又哭。
那夜她沉沉睡去,醒来时见到实聪的面容。
他无疑是英俊,仿佛画中人一般。只是好梦才成又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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