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泰山与泰山府君
中国文化,大抵是从周公定礼乐而有了骨架的,我们的讨论,也就从两周先秦开始。在先秦时期,死后的人们要去的地方是“黄泉”。古代地下水丰富,不管是打井还是挖坟,挖到一定地步就有泥水出来;又因为遗体也掩埋在地下,所以古代中国人自然地认为,地下“黄色泉水”的地方是死人的世界。在《左传·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里有著名的典故“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但这个时候,并没有专门管理死后世界的神灵,直到汉代,才由泰山府君以天神的身份兼任。 在秦代之前,中国文化的重心是在齐鲁的,特别是齐国,是从春秋到战国一直国力雄厚的超级大国。而齐鲁地方对于泰山是有特殊信仰的,齐鲁文化的输出,把泰山(太山)信仰推广到了全国。古人一直认为泰山是全天下最高的山,是能直接和上天沟通的地方,直到秦统一天下,还是要去泰山封禅。而对泰山之神的祭祀与祈祷,一开始是对于“王权”恳请“天授”与“永恒”,慢慢地这个永恒除了希望王权永恒,也包含上了希望生命的永恒,乃至帝王有病,就要向去泰山向天神祭祀。 泰山神叫做泰山府君,他既然能管理生、老、病,自然也就管理到了死。在东汉时期,这一思想成熟了。在东汉墓葬中出土的镇墓文中有了“生人属西长安,死人属东太山”的文字。需要注意的是,东汉的首都并不是长安而是洛阳,所以这种生属长安死属太山的说法,很有可能是从西汉就流传下来的。 泰山府君,又俗称东岳大帝。后世有零星的东岳庙在,却再也没人认为泰山神是地府之主,其原因是在他开始作为死神之后不久就埋下了。在东汉时期,有一股文化的洪流从中国的南边绕了个大圈圈,自西域而进入,和中华文化相结合,开出了瑰丽繁华的花朵,从此与中国人再也分离不开。这股伟大的洪流,就是佛教的输入。
二、佛教的传入与地狱的出现
东汉佛教开始传入中国,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输入规模已经非常大,涌现了以鸠摩罗什法师为代表的一大批译经家。和汉朝人粗糙的死后观念不同的是,佛教的世界观、生死观是完整而系统的。四天下说、天界地狱、轮回思想,印度的婆罗门教也有相同说法,可以说是古印度人的一种“常识”。佛教认可这些观念,认为人死后是有部分可能生到地狱去的,地狱观念,也就随着佛教的输入而流传到了中国。 地狱,梵语是niraya,音译是“泥犁”或“泥犁耶”,本意是“无有”,是指没有喜乐的地方。其实佛教认为人死后不一定要去地狱,也有可能升天、或做动物、或又成人等等。但地狱这一道比较特殊,佛经中记载有很大部分的地狱是在铁围山下的。 这里要说一点题外话。佛教有一个习惯,就是在传播过程中和当地文化相结合。释尊创教,本意是解决生死的苦迫,智慧与道德是佛教的核心内容。而为了传播佛教的智慧与道德,是不妨用当时当地人们的世界观与常识来说明问题的。所以佛教在印度传播时亦说印度当时的“一四天下”世界观,在中国传播,就借用关羽来做自己的护法神。甚至“寺”这一称谓,都是中国的特色。 而“地狱”这个词,就更是和中华文化结合的产物了。东汉时期支娄迦谶译师在公元179年翻译小品般若经的时候还在直接用泥犁这个音译词,因为当时中国是没有“地狱”这个词的。当时的死后世界被称为“幽都”——屈原《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也可以叫做“幽冥”——曹植的《王仲宣诔》:“嗟乎夫子,永安幽冥”。 “幽冥”本来是指黑暗没有光明的意思,代指死后世界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地下世界必然是黑暗无光。而首先造出“地狱”一词的,很可能是东汉的康巨译师,他在187年译出的《问地狱事经》,是现在为止可信的“地狱”一词的最早出处(有说安世高法师的译经中有“地狱”一词,但其实该译本并不可信)。 “地狱”这个词,是极为形象传神的。前文说过,地狱道本来叫做“泥犁”,有“泥犁”在铁围山下,很多死者投生在那里受苦。铁围山极高,不可翻越逃出,落在这里就像是狱中的刑徒;死后的世界,又自然是在地下的,这就有了“地狱”这个翻译。
亡者落入极高的铁围山下的地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极高的泰山之下。三国吴时的康僧会法师翻译的《六度集经》就直接写到“菩萨报曰:‘岂有施德而入太山地狱者乎?’”泰山与地狱,就这样地结合到了一起。这不只是泰山和地狱两个词语的结合,而是佛教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合流。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乱世,长年的战乱动荡,让世人一面放荡形骸,一面重视度亡。在前期,泰山府君管理亡者的观念还存在于普通中国人的心中——西晋张华《博物志》:“泰山一曰天孙,言为天帝孙也。主召人魂魄。”而渐渐地,佛教成熟的生死流转观念,更符合此时民众的需要,地狱观念与佛教世界观也就在这时普及开来。到了南北朝时期,南朝宋刘义庆的《幽明录》中,已经直接采用了“地狱”一词,并且对地狱的里铁床铜柱、针刺沸汤等等刑罚进行了很详细的描述。 刘义庆是南朝人,于440年去世。他去世一百零七年后,一本《洛阳伽蓝记》成书了,一位神灵从此走入了中国人的世界,他就是“阎罗王”。
三、阎罗王 细究阎罗王的神学起源是个没完没了的问题,要追到古雅利安人的神话上去,现在只用古印度的传说来说明这一问题。古印度有四部圣典,叫做四吠陀,被认为是上天直接授予人类的。在其中的一部《梨俱吠陀》中,提到了太阳神的一对双胞胎子女,叫做阎摩(Yama)和阎蜜(Yami),阎蜜喜欢哥哥阎摩,想做他的妻子而未果。阎摩是第一个在传说中死去的人,也是必死的人类之始祖。既然他是第一死者,也就成了死后世界的管辖者,阎罗其实就是阎摩的异译。 和泰山府君以天神的身份管辖死者类似,其实阎摩死后也没有生在地狱中,而是生在天上。他所在的天层,就直接被称作“阎摩天”,后来翻译成“夜摩天”,是佛教所说的欲界第三层天,佛经中还给夜摩天的天王另外起了名字(实际就应该是阎摩),这都属于神话的继续发展变化了。 说回印度神话。阎摩升天之后,就和妹妹阎蜜分别管辖男女死者。在佛教的发展和传播过程中,大量地吸收了印度婆罗门教的神话与世界观,当然其中更有扬弃,阎蜜被渐渐忽视了,阎摩(阎罗)作为死神管理死者的说法被继承了下来。 前文提到,公元547年,《洛阳伽蓝记》成书。让我们花一点篇幅来说一下这本书:伽蓝,是僧众所住园林的意思,也就是佛教寺院,这本书是在记载洛阳寺庙的种种事情。此书作者叫杨衒之(或说姓阳、羊),是五斗米道的信徒。就因为其道教徒身份,历来有人认为这位作者反佛,而实则不然,书中行文,实在是对佛教有着极大信心与好感的。这本书的创作起因是作者看到了洛阳的衰败与残破,怀念其旧日繁华——当时北魏王朝分裂成了东魏与西魏,两国互相攻杀,原来的都城洛阳在战争中被摧毁,东魏孝静帝被权臣高欢裹挟迁都到了河北邺城。北魏王朝和佛教的渊源甚深,灭佛与崇佛都发生在这同一个王朝里。古都洛阳有以白马寺为首的众多寺庙,伊阙峡谷中的龙门石窟更是盛极一时,迁都邺城,实际是盛世不再的一个标识。杨衒之作为东魏官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怀念洛阳佛寺之盛,感慨时代的变迁而著书的。 在《伽蓝记》卷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崇真寺比丘慧嶷,死经七日还活,经阎罗王检阅,以错召放免。”这位慧嶷法师是名字弄错了,不该他死,所以放他回来继续活着。而他在冥界这么呆了一会,见到了阎罗王同时审理了其他五个确实已死的僧人,有的让其升天了,有的则给予责罚。这是中国人第一次记录下来阎罗的名字。 死后经历冥界而复生叫做游冥,这种故事中国是早有的。曹丕就喜欢这种灵异故事,他所作的《列异传》是最早的志怪小说集,其中就有“临淄蔡支”、“蒋济亡儿”两则游冥故事。而《伽蓝记》开了一个先河,源于印度的神灵审理了中国人的问题,参与到了中国人的游冥故事里。这已经是南北朝三百余年乱世的末期,离中华文明最辉煌的隋唐盛世,还有四十二年。 隋唐是文明大发展的时期,也是佛教最辉煌的时候。除了佛教经论的翻译与刊行之外,辅助教化的故事与书籍也大量地出现了,成书于盛唐的《冥报记》就是这样一本书。 《冥报记》中的地狱简直幽默到家,完全就是人间的衙门重现。死人在里面有的去告状,有的在贿赂阎王,还有的来讲情。比如里面有一则故事记载,有个叫张法义的,砍柴时结交了一位隐居的圣僧。后来张法义死了,被“使者”带走审理,使者其实就是鬼卒。鬼卒把他带到一个衙门审理,还没审他,判官先骂鬼卒,给你们三天去带人,怎么七天才回来?鬼卒很委屈,说张家的狗太凶了,还有“咒师神(可能就是门神)”打了我们一顿,说完脱衣服给判官看,背上真的都给打得青肿了。判官也不原谅他们,又责打了鬼卒二十棍子,打得血流遍地。之后审问张法义,张曾经在父亲要他收割庄稼的时候闹气,瞪眼睛,还偷偷骂父亲,算是不孝顺,要打八十棍。这时那位僧人突然出现来讲情,对判官说这么点事,也不至于就让他死,还用重刑拷打。判官不敢做主,就去到了阎罗王那里。阎罗王认识这位僧人,对他非常客气,听说张法义是圣僧的弟子,特别地给了面子,放张活了回来。 这故事看的时候,让人不得不发笑,鬼卒的可怜兮兮与圣僧的威望形成鲜明的对比。天国与地狱,其实都是人间的映射,在中国人的故事里,一直也和人间一样,有着社会性与阶级存在。而这位僧人的出现是特殊情况,中国人死后的世界中,从此有了这样的救世主。后来的地狱中,就有一位僧人常驻了下来。 这位僧人的事情,容待后文再表。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是,这时的冥界中“阴曹”的概念已经非常成熟,各种的衙门和各级官吏都是齐全的,分工明晰。这离地狱最终的形态“十殿阎君”就差一步了。
四、十殿阎君
十殿阎君,即地狱十王说,是混合了佛教和道教的产物。阎罗之名自然是从佛教传来,而亡魂游历十殿,每日经历不同审判,是道教的思想。道教上清派有一本《真诰》,为南梁时期陶弘景所著,其中卷十五《阐幽徼第一》记载了人死后要依次进入六个天宫,这被认为是地狱十王说的雏形。 这六个天宫,在《真诰》中记载是在罗丰山上,这座山也被道教称为丰都罗山,是现代“酆都鬼城”信仰的来源。 宗教是文化,文化的健康发展,需要盛世作为基础。隋唐盛世在安史之乱后戛然终结,佛教也慢慢地衰落了下去,到了晚唐藩镇割据、五代十国,又是一波乱世。这时有南唐这种勉强可算是佛教国家的政权还存在着,说明民间是有着信仰的需求的,但佛教的伪经与信仰的庸俗化也在这时泛滥开来。五代宋初,有一部著名的伪经《佛说十王经》开始广泛传播。 《十王经》有两种,全名很长,不值得赘述。只说一种简称《佛说十王经》,另一种叫做《地藏十王经》,后一种应该是依据前一种改编的。《佛说十王经》已经是伪经,《地藏十王经》只好是伪经中的伪经,好在这两种伪经都已经散佚了,没有让这个大笑话流传下来。两种《十王经》都题“成都府大圣慈恩寺沙门藏川述”,这应该是可信的,起码《佛说十王经》就应该是四川慈恩寺的这位藏川所作,这就是十王说的出处了。近代以来,有敦煌的古卷出土,其中就有《佛说十王经》的写本,就是五代宋初的(上面我引用的另一个问题我的答案中就有贴出的图像)。这部经,应该是晚唐时期面世流传的,经中详细说了地狱十个殿宇主管冥王的称号,被大家所熟知,列在下面: 秦广王; 初江王 同楚江王; 宋帝王; 五官王; 阎罗王; 变城王后世有改为卞城王的; 太山王同泰山王; 平正王后世改字为平等王; 都市王; 五道转轮王 后世简称转轮王。 考究这十位冥王的名号,除阎罗王和泰山王上文已经说过后,有另外几个也算有出处。五官王出自《佛说灌顶经》,五官是帮助阎罗王审查生死的,但没有细说是哪五个官员;平等王可能与佛教平等不二思想有关;五道转轮王明显出自佛教“五道轮回(或算上修罗道就称六道轮回)”和“转轮圣王”的结合。初江王也称楚江王,疑与屈原投江相关。秦广王为第一位冥王,疑与秦始皇有关。其他宋帝王、变城王、都市王则不知出处。 这样,十殿阎罗成型了,亡魂在死后的第几日过哪一关,受什么样的审判,都从此定下,再无更改。 值得注意的是,敦煌遗书中,在阎罗王的身边总有一位僧人的形象,大家可以看图: 正对犯人着汉服者便是阎罗王,左边持杖坐于莲花之上的,便是上文说到的僧人。想必大家也猜得出来,这位就是佛教认为的幽冥教主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在佛教中,一开始也和观音菩萨一样,普渡世上的一切众生。后来因为“地藏”这两字与地府地狱的关联,加上民间对于佛家地狱救渡的信任,慢慢变成了地狱救拔的幽冥教主,这是佛教慈悲救渡要普及一切这一思想的体现。地狱有阶级、有帝王官员、鬼卒平民,也有受苦的众生,更需要有地藏菩萨这样从苦难中救助众生的圣人。地藏菩萨怎么从普及一切的菩萨成为了专门的幽冥教主,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但地狱中有了地藏,就有了希望,有了希望,才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中国人的阴曹地府,就在这个时刻,完整地形成了。
谈三个附属的问题; 1.《玉历宝钞》的问题 后世有一部《玉历宝钞》刊行出来,书中讲了一个人在地狱的游记,也宣传了佛教。现代人的十殿阎罗观念,基本都是从其中而来,但这本书其实算是一本道教的书籍。 《玉历宝钞》的成书年代,有人根据书中出现的“太平年间”认为是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而实际成书时间其实不会早于雍正年(考其行文,可能更晚)。书中所说的事情,是民间对于地狱的一些传说,并非是真正的因果思想。真正的因果也不会像书里那样轻重不分,轻易地诅咒他人。有时这种书在佛教寺院和道教宫观会赠送给信众看,只作一般的劝善,不是当做重要的事情。 2.十殿阎君的姓名 后世有好事者,把十殿阎君都给派上了姓氏,说秦广王姓蒋、初江王姓历等等。其中阎罗王多说姓包,用铡刀惩罚有罪的亡魂,这很显然是在影射包拯。其实包拯之前阎罗王有说姓韩的,这和隋朝的开国大将韩擒虎有关。中国有“四大阎王”的说法,分别是韩擒虎、包拯、范仲淹和寇准,这都是名臣和受到中国人喜欢的历史名人。中国的神明,少有天降的,都是从人而成,生时秉公执法,有利人民,死后就会受到人民的信任乃至信仰,这种信仰,是负责任的。 3.十八层地狱 世人常说,下十八层地狱。这一说法来自于佛教,但并不准确。佛教对于地狱的分类有很多种方法,其中有一种分法是十八类(并不是层):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 八寒地狱是八个,分别叫做“疱,疱裂,喝哳吒、郝郝凡、虎虎凡(这三处,依寒冷的呼号声得名),青莲、红莲、大红莲(这三处,依肤色及破裂情形得名)”; 八热地狱也是八个,也称八大地狱,是有烈火的,分别叫做“等活,黑绳,众合,号叫,大号叫,炎热,极热,无间”; 近边地狱也叫做游增地狱,是在八热地狱的边缘,算是八热地狱的附属; 孤独地狱就是人间地狱,有个别一二的人落在孤岛、旷野或深山之中,孤独地受着地狱一样的苦报,称作孤独地狱。 这样八寒八热是十六个,加上近边和孤独,算是十八种。 神话中的地府如何演变,这是个大工程,且听小道慢慢说来。 因为华夏的地府融合了儒释道还有民间以及上古神话,而要说地府离不开后土,后土又是六御之一,所以要从开天说起。 但是不可能每一个体系都说一遍,故此就从道门的开天说起。 无极时期,任何物质都没有,连存在这两个字都没有意义,就是一片虚无,称无极。 之后到太易-太始-太初-太素-太极,这就是道家的先天五太,太极也就是混沌,也可以叫大道,太极生阴阳,天为阳,地为阴,阴阳生三清,三清生万物,故此三清也是大道的本源,这就是道门说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是注意,万物不包括先天神祇,比如太乙天尊这样的神灵。 至于其他体系的说法,什么盘古开天,什么伏羲开天(伏羲是道教的东方青帝,也是中华的人文始祖)等等有空再慢慢说。 三清不在三界五行之中,此时没有玉帝,故此道教有青天(东方青帝统领),赤天(南方赤帝),白天(西方白帝),黑天(北方黑天),黄天(中央黄帝),五位天帝(后称五方五老)统领道教五天,而儒家有苍天,也就是昊天上帝执掌,注意,昊天不是玉帝,而是儒家最高神祇。 汉朝信奉儒家,所以太平道张角起义口号是苍天已死,而太平道信奉黄天后圣金阙帝君,故此说黄天当立。 之后玉帝出现,从一个小神进入六御,但这时候六御是一样大的,再后来宋朝时真宗崇尚道教,故此将儒家的昊天与玉皇合二为一,成为昊天金阙玉皇大天尊,昊天是谁,儒家宇宙第一神灵,玉帝有昊天加持,地位一路飙升,成为诸天万界主宰。 而六御里除了太乙天尊以外都辅助玉帝管理诸天万界了。 那么太乙天尊干什么呢?
地府就从这里开始说。 太乙度人,度鬼,度万物,因为太乙天尊是道教的气,是先天神祇,是万灵之主,故此统御万灵,所以西游记里阎王说万千生灵归他管就是吹牛皮了。 到这里天庭有了,人间有了,但是人死后魂魄往哪去呢? 春秋时期,人死后魂魄是游离状态,没有归宿的,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神祇,叫后土,全称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太后土皇地祇元君。 但这时候后土只是大地之母,没有地府,地府最早的神祇是神荼,郁磊,幽都土伯啥的。 由于魂魄越来越多,故此后土自泰山开辟了大通道,将原本不大的地府开辟成为幽冥世界,但她又不想天庭染指地府,所以建立地祇皇廷,这就是山家土府,而山家土府九垒高皇大帝就是后土的化身,至于化身六道轮回,那是扯,六道是佛教的,并且后土在天上呢,是四御之一,辅佐玉帝。 地府开辟,土府建立,但地府妖魔众多,时值丰都六魔出世为祸人间,杀害生灵,故此紫微大帝带领众神驱除六魔,有了功德,终成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紫微大帝统领北极驱邪院,又化身丰都大帝统领地府之中的丰都府,紫微上朝金阙,下领丰都,所以道教在地府的最高神说丰都大帝,后土虽然是始祖,但不是最高。 因地方妖魔众多,在太乙天尊的帮助下,丰都大帝收服原本的地府统治者神荼郁磊那些山大王,成为了道教的五方鬼帝,也就是五方诸侯。 但,后土不想天庭染指地方玉帝就真的染指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泰山神奉玉帝敕令又入地府,是为泰山地府,称地府至圣东岳天齐泰生仁威皇帝济生度死天尊,但是东岳是势力最弱的。 到这里,地府就有了三股势力,北阴丰都天子幽冥元卿大帝,东岳天齐泰生仁威皇帝济生度死天尊,山家土府九垒高皇大帝。 但是大家可能最熟悉的还是那一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佛教的地藏菩萨带着他那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来了。 西游记里地府最厉害的是地藏菩萨,能分别真假孙悟空为数不多的之一就是谛听,但实际上怎么样呢,我们来说一说。 西游记里为什么说地藏最厉害,因为在那本小说里很多道教大佬都没有出场,连丰都大帝都打酱油。 不说别的,就说轩辕黄帝,(也就是道教统领五天之一中天那位),黄帝是谁,既是道教始祖,也是华夏人文始祖,五帝和玉帝是承接关系,玉帝接五帝的班,而人间的皇帝是天子啊,昊天以及五帝的嫡长子,天吴承恩敢乱写不,古代文字狱闹着玩吗,敢乱写现在就看不到西游记这本书了。 所以最多只能把如来写和玉帝一样大,这已经是极限,玉帝毕竟代表皇权。 想一下,如来见到黄帝提着轩辕剑不得规规矩矩的磕头吗,为了避开这些,如来也成了五老之一,其实五老没有佛教的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天庭我不能写,那地下总可以吧,目的就一个,大家都明白的,扯远了。 但是要注意的是,地藏是佛教六道之一的地狱道之主,他管地狱的,可是地府里不止地狱,关羽就管着丰都地府的七十二司呢。 到那么这里,地府的势力基本齐了,为什么说基本呢,因为还有太乙天尊。 别忘记了,太乙天尊是万灵之主,普度众生的,为道教第一救度神,你地府是什么地方? 一开始为了帮助丰都大帝一统地府,太乙天尊铸造了九层九幽地狱,镇压地府中那些邪魔,九幽地狱由天尊亲自管理。 而丰都大帝的丰都府有二十四层丰都地狱,泰山地府有十八层泰山地狱,山家土府还有三十六层女青地狱,此外还有四层血湖地狱。
天尊是救度神,故此是要赦魂的,他的坐骑一声吼,地狱大门就会开,由此可见天尊在地府的地位。 地藏主要是做思想工作,其实不具备多大的行政权利,觉得他权利大主要是名气大,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嘛,但是地狱怎么会空,说明他以此为志,佛教是西方极乐世界,但是这这不好定义了,道门说东方长乐世界(也就是太乙天尊居住的地方,叫东极青华长乐界)。 除了以上势力之外,其他的就是行政机构,属于几头受气的那种,什么四大判官,十殿阎王,十大阴帅,十大元帅,七十二司等等。 这就是地府的组成了。
还有一些涉及本土道教的部分,特此补充。 关于嵩里山 汉魏时期就早流传的'人死后魂归蒿里'。 《汉书。武帝纪》:'太元初年,禅蒿里',颜师古注释:'死人之里谓之蒿里,字则高为蓬蒿之蒿,或者见泰山神灵之府,蒿里山又在其旁,即以高里为蒿里'。 也就是说蒿里山在东汉时期就被公认为是'聚敛魂魄无贤愚'的鬼都了。 而嵩里山也曾经有个神,叫嵩里相公。 蒿里相公原祀蒿里山东侧,社首山西麓之相公庙,蒿里相公之事源出于唐代长安蒿里村,据《三教搜神大全》载,有一位赵相公中了进士,因梗直进谏不被采纳,及触阶而死,乡人壮其行,遂立相公祠,唐睿宗延和年间封'直烈侯',宋神宗元丰年间,好事都因地名相同,在蒿里山建起相公庙,并因其属忠臣烈士,命其为'东岳辅相',辅佐东岳泰山神掌管冥府,元明两代,又在相公庙附近增建了三圣堂,药王庙。 另外还有嵩里山文化一说,此处不做赘述。
关于奈河 奈河在泰山西麓的山河沿山势而下,从大众桥附近的大石峡起,经泰城西部向南,出城后汇入泮河,这一段称为奈河。 清代顾炎武《山东考古录.辨奈河》记:'其水在蒿里山之左,有桥跨之,曰奈河桥,世传人死魂不得过,而曰奈河'。 '奈河'二字是印度梵文'地狱'的译音。也就是说,'奈河'作为地狱观念是受了印度佛教影响,但作为冥间之河,却属汉化佛教的创造。这一名称的最早出现,集中于唐代,敦煌文献书所存《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中,有描写目连阴间寻母,亲眼目睹地狱罪人在奈河上生离死别的骇人心魄场面: 行经数步,即至奈河之上,见无数罪人,脱衣挂在树上,大哭数声,欲过不过,回回惶惶,五五三三,抱头啼哭,目连问其事由之处:奈河之水西流急,碎石巉岩行路涩。衣裳脱挂树枝旁,被趋不交时向立。河畔问他点名字,胸前不觉沾衣湿。今日方知身死来,双双傍树长悲泣…… 在大量的敦煌曲词、王梵志诗中,也多次写到过奈河,唐张读《宣室志》卷四记载:董观的魂魄被亡僧灵习领入冥途,见到奈河的具体情景: 行十余里,至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观问习,习曰:'此俗所谓奈河,其源出于地府'。观即视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又见岸上有冠带襦数百,习曰:'此逝者之衣,由此趋冥道耳'。 可见在古代民众意识中,奈河是通往地狱冥府的必经之路。而奈河观念的形成,至迟不会晚于初唐。 另外,'奈河'观念的形成还与古代丧葬文牍中'奈何'一词的使用有重要关系,唐代吊丧葬,要口唱'奈何',与'奈河'是同音,敦煌王梵志诗中有'富者办棺木,贫穷席裹角,相共唱奈何,送着空冢阁'的句子,唐人报丧帖子也常用'哀痛奈何'、'哀痛奈何'的格式。敦煌写本《搜神记》中就'若气已绝,无可救济,知复奈何!知复奈何?';以表示痛惜哀悼之意。这一'奈何'正紧密连系着阴间地狱之'奈河'的深潜意识。 奈河桥,奈河上有并列的三座桥。三座桥均建于奈河上,大小、形制基本相同。现已全部建成大桥。中间的奈合桥,桥下跨一方形池,池底及桥壁均为条石嵌砌。 据资料记载:该桥建于唐代,'奈河桥',桥下石池称'血河池'。'奈河',是佛教所说的地狱中的河名。 《宣室志》第四卷对此有所记载:'行十余里,至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水皆东流,唯泰山下奈河水向西南)观问习,习曰:’此俗所谓奈河,其源出地府’。观即视,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因河上有桥,故名'奈河桥'。桥险窄光滑,有日游神、夜游神日夜把守。桥下血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 恶人鬼魂堕入河中,就好似《西游记》第十回中的描写:'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不由让人想到阴间奈河的恐怖。民间谣传:人死后亡魂都要过奈河桥,善者有神佛护佑顺利过桥,恶者被打入血河池受罪。 《丰都宗教习俗调查》一书对此有过详细的描写:'......桥分三层(或三座),善人的鬼魂可以安全通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过下层的桥,多被鬼拦往桥下的污浊的波涛中,被铜蛇铁狗狂咬。每年香会时,香客争以纸钱或铜板掷入池内,并以炒米撒入池中,以为可以施给饿鬼。许多老年香客,喜欢从上走过,以为走过此桥,死后可以免去过奈河桥之苦。' 由此可见,过去一些善男信女到桥前烧香化纸,施舍钱物的虔诚,只求死后佛能护佑过奈河桥。 奈河桥是历史的见证,是人们良好心愿的象征,旨在教化人们多做好事,行善积德,造福人类。 这正是:行善自有神佛佑,作恶难过奈河桥。为人不作亏心事,走过奈河桥不惊。
关于酆都 酆都是道教神话体系中最完善的阴曹地府,位于今重庆市酆都县。 为首的当然是酆都北阴大帝,其下有五方鬼帝,罗酆六天等。 葛洪在《元始上真众仙记》和《枕中书》中记载了“五方鬼帝”,文称:东方鬼帝治桃止山,南方鬼帝治罗浮山,西方鬼帝治幡冢山,中央鬼帝治抱犊山;而北方鬼帝为张衡杨云,治罗酆山 。 罗酆:道教传说中的山名。传为酆都大帝统领的鬼所。后附会为四川省丰都县的平都山,指为冥府所在之地。山在北方癸地,故称"北罗酆"。简称"北酆"。 据传罗酆山上有六宫,六天即守宫神。 分别是:纣绝阴天宫、泰煞谅事宗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恬昭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 值得一提的是,酆都当地也有一座奈何桥,估计是后人附会所建。与泰山的奈河桥应加以区分。 天帝、土府、泰山府君、阎罗王、罗酆北帝、地藏菩萨、东岳大帝乃至城隍老爷,他们都曾在冥府的历史上风光一时,即使光彩暗淡了,也在民间信徒中拥有不少股份,作为灵界的少数党依然存在。“泰山府君”,这位曾经的冥府之主,和佛教文化有深刻的关联,而它又是怎么被“阎罗王”所取代的呢? 01 泰山、太山:同音不同地? 顾亭林在《日知录》卷三十“泰山治鬼”条云: “尝考泰山之故,仙论起于周末,鬼论起于汉末。” 所谓“鬼论起于汉末”,就是以泰山府君为标志的地下冥府产生于东汉之末。顾亭林以他的博学举出若干事例,以证明此前并无泰山治鬼之说,同时也暗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为齐国奉为“天脐”,传说中七十二帝王封禅告天的神山为什么突然治起鬼来?东岳在五岳中方位在东,主阳,主春,主万物之始生,为什么却成了死亡都会? 后人试图回答这一问题,想从中华民族文化的根上去寻求答案,也就是要把泰山治鬼之说上推到先秦乃至商周,但所做的不是在文献上牵强附会,就是靠想象说梦话。可以说,三百多年没有人把顾亭林的结论推进一步,直到钱锺书先生说出:“经来白马,泰山更成地狱之别名。”(《管锥编》第一册《史记会注考证》一○“封禅书”条)钱先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把泰山治鬼与外来文化联系起来看待的学者。这篇小文的观点完全是在钱先生的启发下形成的。 南宋水陆画画师陆忠信绘制的《十王图》中泰山大王的画像。其中的泰山大王,即是被佛教收编的泰山府君。 首先明确一点:顾炎武的泰山治鬼起于汉末的论断是确定无疑的。这不仅在文献上有坚强的支持,在出土文物上也提供了有力的佐证。东汉时期流行在墓葬中由巫师书写的“镇墓文”,一种写在陶器上的辟邪文书。其中有一项内容,就是亡魂的归宿。出于对鬼魂的惧怕心理,人们愿意亡魂远离生人。从至今发现的几十件镇墓文中,可以看到如下文字: “生人入彼,死人入此。”“生人自属长安,死人自属丘丞墓。”
“生人得九,死人得五,生死异路,相去万里。”
“生人自有宅舍,死人自有棺椁,生死异处,无与主人相索。”
“生人上就阳,死人深自藏,生人南,死人北,生死各自异路。”
“生人筑高台,死人归深自埋,眉须已落,下为土灰。” 以上文字采自汉和帝永元四年(92年)到灵帝熹平二年(173年)这八十年间。而到了熹平四年突然就出现了“上天苍苍,地下茫茫。死人归阴,生人归阳。生人有里,死人有乡。生人属西长安,死人属东太山”。 熹平四年是什么概念?就是距黄巾起义爆发只有十年,《三国演义》即将开篇了。但请大家注意,这里的“太山”只是鬼魂的归属,还不能以此证明“太山”是治鬼的冥府。那么这个“太山”是怎么突然变成鬼魂的归属之地的呢?这个“太山”是不是五岳中的东岳“泰山”呢? 下面让我们看一下佛经中的“太山”,那就是“地狱”的代名词。先看最早东汉安世高译《佛说分别善恶所起经》: “魂魄入太山地狱中。太山地狱中,毒痛考治。烧炙蒸煮,斫刺屠剥,押肠破骨,欲生不得。”“太山地狱中,考治数千万毒,随所作受罪。” 再看三国时代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 “命终魂灵入于太山地狱,烧煮万毒为施受害也。”(以上卷一)
“或死入太山,其苦无数。”“以斯数更太山烧煮诸毒众苦,或为饿鬼。洋铜沃口役作太山,或为畜生。”“福尽罪来,下入太山饿鬼、畜生。”(以上卷三)
“志念恶者死入太山饿鬼、畜生道中。”“宁知吾入太山地狱烧煮众痛无极之苦乎。”“太山以火轮轹其首耳。”(以上卷四)
“辗转五道,太山烧煮,饿鬼畜生,积苦无量。”“先入太山,次为畜生,屠卖于市以偿宿债。”(以上卷五) 我大致检点了一下《大正藏》中作为地狱的“太山”,除了三国吴支谦译的《五母子经》和姚秦竺佛念译的《出曜经》写作“泰山”之外,其余均做“太山”。 居住于南亚次大陆的造经者不可能知道东土有个东岳泰山,更不可能如有些人想象的,是他们知道东土有个作为冥府的泰山之后,特意借来表达佛教的地狱而写到自己的经文中。其实在造经的时候,中土根本就没有什么泰山治鬼之说。佛教经文中“太山地狱”的“太山”不过就是“大山”,或谓“极大之山”。虽然“太山”与“泰山”字义可以相通,但古字“太”与“大”也相通,所以“太山”可以理解为“泰山”,也可以理解为“大山”,如佛经译文中常说饿鬼“腹如大山,咽颈若针”,有的译文就写作“腹如太山”。 我的看法是,镇墓文中的“太山”就是从佛教中的“太山地狱”演化而来,而从事这一演化的不会是佛教僧侣。首先,与镇墓文相连带的一系列巫术都是民间巫师的专业,外国和尚插不上手。其次,这些外国和尚在中国人数极少,活动又有限制,不可发展信徒,即使有此企图,也没有能力来宣传流布。再次,在佛教僧侣看来,太山只是地狱,他们根本没有中国人的冥界官府概念。 02 “拿来主义”:谁动了我的“太山” 把佛教的地狱转化为中国的冥府,这事只有本土的方术之士及巫师才能做到。因为他们可以说是最容易与佛教僧侣接触的一类人。 中国古代的巫师以降神招魂为主业,日常就是和鬼打交道。早期道教自称“鬼道”,正透露了他们与巫师的夤缘关系。佛教最早传入中华,大致可以定为不晚于东汉明帝时,在那时“浮屠”与“黄老”并言(见《后汉书·楚王英传》永平八年诏),此后过了百年,到桓帝延熹七年襄楷上书还说“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见《后汉书·襄楷传》)此黄老虽然仍以老子清净之说为旨,但与西汉初的黄老之学已然不同,成了“神仙家”的代称,其实就是巫术之士。而浮屠之教此时还没条件诵播精义,向俗众展示的多为粗浅的迷信与炫众的戏法,所以与方术之士并列,不仅在地位上相近,也多有互相接触的机会。 本土方术是一个非常注重保密的行业,但却热衷于吸取甚至窃取其他门派的方术。佛教僧侣在初入中土时多以西方的秘术为招摇,进而传播其教义,所以与中土方士相比,他们是开放的。这样外来僧侣就很容易把中土方术之士及徒众当成发展信徒的对象,而方术之士也是对异域方术最有兴趣的人群。由此推想,把“东太山”当成亡魂的归属之地并通过镇墓文来影响俗信的,只能是桓、灵之时巫术之士。 民间的方士巫师为什么要把佛教的“太山”引进到镇墓文中呢?方士巫师作为一个行业,内部的竞争是必不可免的,他们在做法事上往往要添些花样以与众不同,从而使自己处于竞争的有利地位。前面所引的镇墓文所以没有统一的文本,而且总体趋向是走向繁复和韵律化,就体现了竞相标新立异的结果。佛教在巫师眼里也不过是方术之一种,把“太山”这个新鲜玩意儿弄到镇墓文中,就可以达到今天在电器中加入“纳米”、“变频”以吸引购买者的同样效果。但巫师对“太山”的引进基本上只是一个概念,像佛经中所描述的血肉淋漓、惨不忍睹的内涵并没有原封移植,也就是说,“太山”在镇墓文中只是鬼魂的归属,并没有地狱的意思 所以,方士与巫师对“太山”的借用,如果称为“剽窃”,不如说是曲解后的引进更为妥当。而且也可以设想,虽然佛经中的“太山”都是地狱,但外国和尚在传道时却有可能把这“太山”与东岳泰山附会在一起。这也有例可证,就是直到北魏,还有一个叫释昙静的和尚造伪经,故意把“太山”写成“岱岳”。(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九) 最重要的是,当时民间信仰早已有了用一个统一的地下冥府实现死后的世界“无关生时贵贱”,以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愿望。早在东汉中叶由方士巫师撰写的《太平经》中,就出现了“土神”、“土主”等冥神主持的“土府”(参见王明《太平经合校》之526、547、579、615页),只是这土府仅存在于方士的构想,并未在民间得到流布和认可。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土府”放到哪个地方才合适,也是颇费斟酌。但到了汉魏之际,“太山”既然成为鬼魂的归属之地,好像顺理成章地也就是冥府所在,于是一个以“泰山府君”为主者的冥府就出现了。这完全是中国方士巫师自己的创造。 03 清算:太山反击战 中国巫师对“太山”采取的“拿来主义”,当时的外国和尚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未必有多大的不满情绪,就是有也无可奈何。因为魏承汉制,只准沙门立寺都邑,不许汉人出家。这些外国僧侣对民间的影响有限,甚至他们在布道时还要借用中国的民间信仰,把“泰山府君”编进他们说法的故事中。可以说,从汉魏之际到西晋,是“太山治鬼”信仰发生和成长的黄金时代。 但到了东晋,形势就开始发生了大转变。张弓先生在《汉唐佛寺文化史·僧伽编》中说:“西晋两京僧大约以胡僧为主体。自东晋元帝‘度丹阳千僧’之后,汉人出家者剧增。在南方,晋末佛寺达到1768所,僧尼多至24000人,都是一次跃升;宋寺1913所,僧尼36000人,梁寺2846所,僧尼82700人,代有所增。”佛教在中国已经不是往昔的“吴下阿蒙”,自然就不可能把民间方士巫师再放在眼里。具体到“太山”的问题,和尚已经有了算老账的本钱,他们要为“太山”正名,要把巫师的“太山治鬼”做一清算了。.
北京东岳庙与东岳庙七十二司。佛教的十殿阎罗盛行中土之后,道教将泰山府君升格为东岳大帝,又在东岳大帝下置七十二司,执掌地狱审判,反过来又把佛教的十殿阎罗收编了。 南朝和尚释宝林托名竺道爽而作的《檄太山文》,就公然对作为冥界主者的泰山府君进行讨伐。檄文开头就是“沙门竺道爽,敢告太山东岳神府及都录使者。”然后对道教一番奉承,指明泰山本是道教的仙都,接着便指出这仙都如今却成了巫师弄神弄鬼的地方:“而何妖祥之鬼,魍魉之精,假东岳之道,托山居之灵,因游魂之狂诈,惑俗人之愚情。雕匠神典,伪立神形,本无所记,末无所经。外有害生之毒气,内则百鬼之流行。昼则谷饭成其势,夜则众邪处其庭。此皆狼蛇之群鬼,枭蟒之虚声。”最后再为佛教的“太山”正名归位,“太山者,则阎罗王之统。”“太山”是佛教阎罗王所辖管,与中国本土巫师治鬼的“泰山”无关,不允许巫师再混淆二者。东岳泰山是道教的神山,“地狱太山”是佛教阎罗王的领地,至于巫师,你们必须滚蛋!《檄太山文》全文载于《弘明集》卷十四,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 细想起来,这宝林和尚未免有些不大讲理,人家借了你家半块招牌开了公司,等人家生意做大了,你却以招牌为由把老板扫地出门。但此事做起来又谈何容易。遍布中国民间的巫师势力不容小觑,因为他们的信徒虽然朝三暮四,把供奉的神鬼当走马灯似地换着玩,但人数之众无可比拟,就是投入佛门的信徒中也有不少兼为巫师的金主。所谓“太山”的争夺战,其实就是信徒的争夺战,如同两家商场争顾客,两家电视台争收视率,受众就是那么多,拉到自己门下就是钱。相比之下,和尚的优势是善于宣传。虽然他们和方士巫师一样,蒙骗愚夫愚妇的方式主要是编故事,但其故事套数的多姿多彩似胜一筹。 一是把泰山府君直接划归本司,与巫师彻底切割。晋朝时一个巫师入了冥府,在去见泰山府君的路上,看到华屋广厦中分居着许多男女,衣帽齐整,馔食可口,吹拉弹唱,好不惬意。巫师深有“做鬼也幸福”之感,迈步便想进去,结果被把门的金甲力士一把推出,说,这里都是吃斋念佛的好人,你算什么东西!巫师见了泰山府君,又被府君责以杀生事神,命牛头把他放到铁床上烧烤,身体焦烂,求死不得。折腾了两天一夜,府君才看冥簿,原来巫师还有八年寿命,命不该死。巫师得了深刻教训,还阳之后再也不敢干老本行,只是到处宣讲冥府之游了。(见《太平御览》卷七百三十五引刘宋·刘义庆《幽明录》)此类故事出现在泰山府君信仰还处于强势之时,和尚便用此鸠占鹊巢之计,既承认泰山府君的合法,又把巫师踢出门外。 和尚还有一招,如同二郎神收编梅山六怪一般,把泰山府君写成妖鬼,遇上了得道高僧,便自称弟子,皈依了佛门。《弘赞法华传》卷六所记东晋法相和尚和赞宁《高僧传》卷二十四所记的隋朝行坚和尚,就都收服过泰山府君。这里透露了一个信息,就是向巫师招手,让他们投降认输,剃头做和尚。 再有一招就是承认太山府以及北斗司命府的存在,然后让它们与阎罗王府相比较,看哪个制度最优越,最得民心。戴孚《广异记》有“张瑶”一条,写张瑶死后入冥,阎罗王为他核查寿命,除了看“阁内簿”即阎罗府生死簿之外,还要看太山簿和司命簿。结果是两处的名字全涂黑,死路一条,只有阎罗府只涂黑了一半,可以放回人间。货比三家,阎罗王的政策最宽大,最优惠。 编最后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是唐代了,可见和尚对巫师的斗争漫长而艰苦。民间巫师的群众基础深厚,想要把泰山府君信仰彻底根除其实是不可能的。所以和尚的策略就以包容为主,把泰山府君归入阎罗王之下,或说“阎罗王者如人间天子,泰山府君如尚书令录”,(见唐·唐临《冥报记》)或把阎罗、泰山合并为一,让阎罗王自称“我是泰山府君阎罗王”,(《法华经传记》卷六)甚至有把泰山府君说成是阎罗王太子的。(《十王經注》) 04 最终胜出:阎罗王的冥府 虽然如此,时至唐代,和尚的战略目标已经实现,就是用阎罗王取代了泰山府君的地位,冥府的阎罗王系统成为社会的主流信仰。 众所周知,阎罗本来是佛教地狱的主者,通俗化一些就是地狱的典狱长。佛教的地狱不需要冥府的裁判,一切只凭业力推动,众生前世造了什么“业”,死后就要受什么“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和《太平经》中想象的“土府”一样公正无私。但中国和尚在“阎罗”后面加了个“王”字,便造成了一个假佛教的冥府,把典狱长改头换面成了坐堂的大老爷。这里的阎王是中国人,说中国话,穿中国衣冠,阎王殿里有最具中国特色的冥簿,勾捕、审理、刑讯全都是中国官府的老程序。这些和“泰山府君”的冥府完全一样,区别在于“阎罗王”增加了地狱和轮回等佛教的东西。这种中西结合的结构可以让中国和尚的生意财源茂盛,而其关键就在于对泰山冥府的移植。
虽然中国民间企望有一个得到死后公正的冥府,可是一旦这个冥府出现,就立刻被巫师当成生财的工具。胡母班和蒋济子的故事是曹丕《列异传》中最著名的,也是泰山府君最古老的两个故事,从中可以看出,亡魂死后的劳役和苦差,完全可以通过人情和钱财得到通融解决,而可以在冥间衙门中上下其手的中介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冥司有交往的巫师。如今的阎罗殿全盘继承了这个冥府,只不过上下其手的已经不是巫师而是和尚了。而地狱和轮回无疑为死后亡灵的归宿造成了更大的惶恐。如果不想让自己亲人的鬼魂堕入太山地狱,受那些无休无尽的酷刑,或在轮回中进入恶鬼、畜生等恶趣,那就只有请和尚超度。 假和尚笑了,真和尚只有叹息:本来想弄出一个中国特色的佛教地狱,结果折腾了几百年,却是 一个以地狱为后盾的中国衙门! 当然这场太山争夺战并没有结束。唐末五代以地藏菩萨为精神领袖的十殿阎罗系统是和尚生意的最高峰,但从此也就走了下坡路。到北宋后期,民间的方士巫师联合为朝廷所扶植的道教,把“泰山府君”升级为“东岳大帝”,转身便把十殿阎罗收入囊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