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爱情十二点半

爱情十二点半是一家挺有创意的酒吧，在上海陆家嘴金融中心一处繁华地段，打的是交友的招牌。纯粹交友的人当然有，但更多的，是去寻觅一段隐秘爱情生活的人。但爱情不单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足够的可资调配的对象怎么办？老板很聪明，想了一个法子，用陪酒女来搪塞。常去那里的人，大都会结识那些陪酒女。与想入非非的男人们周旋，是那些女孩的特长，也是她们的职业。只要你跨进那装饰花哨的门廊，找一个位子坐下，她们会第一时间向你款款走过来，姿态优雅地坐在对面，暖昧地笑着，然后问，先生，您来点什么？女孩们不单陪酒，他们还推销酒。
　　去年在上海工作时，上海的冬天老下雪，天气浪漫而富有诗意。
　　朋友智伟升职当上了他们部门的经理，他和我说他非得给自己找个情人了。之后，他用了很长时间在练歌房和酒吧里面出没，后来就去了“爱情十二点半”。一天他兴奋告诉我，你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情又漂亮的女孩，他还说那女孩是在酒吧里面认识的。我想所谓多情，大概是会做戏吧，因为那地方的女孩练就了一套做戏的本领，但智伟不这么想，他说，随你怎么想，反正那女孩就是比自己的老婆好上十倍百倍。
　　来过“爱情十二点半”的人都知道，晚上十二点半是这个酒吧很特别的一个时间点，晚上十二点半之前，酒吧里灯光通明，荡漾着人世间澄明的空气，前来消费的，大都是带着伴侣神情坦然的顾客。然而十二点半来临时，情况就会截然不同了，剩下的些落寞失意的人蜷缩在椅子里，等待着一个个大厅深处走来的陪酒女的光顾。那时灯光会次第熄灭，酒吧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侧走廊上几盏荧豆亮光。我曾经和智伟开玩笑，在这里，十二点半，把爱情分成了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智伟问我，初次见面给你留电话号码的女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忍住内心的讥笑，木然摇摇头。他说她不定期邀请我一起出去玩，你说我们去哪里合适？我说玩什么玩，干脆去她宿舍好了。智伟羞涩起来，说那怎么好意思，人家是看重感情的；我也一样，你别把人家给看扁了这中间那女孩和他有过几次相当亲昵的举动，让他狂喜不已。他说她亲了他，亲得很细致，脖子上盖满了唇印连衬衣的领子上都有，像用丝线绣成的朵朵梅花，我很惊讶一个陪酒女的动情一吻，当即扯出的衣服要看。他懊丧地说没有了，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不是怕老婆发现嘛？路过一家干洗店我给干洗过了。他又说，不过你得相信她对我有意思，我也喜欢她，事情就这样了。
　　智伟在那个冬天的生活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眼看就要抵达幸福的港湾了，这一点我也丝毫不怀疑。
　　智伟谈情说爱的那个冬天，我正坠入感情折磨之中用智伟的话说，我们是彼岸与此岸的关系。智伟说这个世界像辟成两半的圆球，一半是花草，另一半可能是废墟；一半是阳光，另一半或许是阴雨。他说，懂吧！这就是彼岸与此岸，智伟大学是学哲学的，他总是喜欢把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演绎得深奥繁复。
　　智伟认为，他和女孩的关系朝着更进一步地、实质性阶段迈进是迟早的事。爱情在前方向他招手，只差几步去把他拥抱住。
　　因为对前女友的失望，我接受了凤洁的感情，凤洁是一个好女孩，但我跟她一起并不快乐。智伟是凤洁的大哥，他告诉我，凤洁是一个对窗户非常迷恋的人。但不知道他是喜欢坚墙壁上的一方虚空，还是喜欢虚空背后的阳光。总之，和我一起出去之后，她就会找智伟倾诉，对着窗户，像是等什么美妙的东西从外面飞进来，窗外永远是杂乱无章的车辆和黯淡无光的天空。
　　智伟为此嘲笑我，他说他带着爱情的种子在追寻果实，而我是背道而驰，不过是在检拾生活枯枝败柳，没必要，也没意思。
　　这个年代没有情人是惭愧的，但没有一颗负责任的心是更令人难甚的。
　　我一直没有见过智伟说过的那个多情的女孩，我真想看看她，但想想没有勇气。我坐在这家酒吧里，突然觉得酒吧的老板一定也是学哲学的，很睿智。“爱情十二点半”，时间在这里不只是量词，而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子，把生活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成为彼岸与此岸。彼岸的人看不到此岸的风光，而此岸的人，也永远也无法瞭望到彼岸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