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到了。
他苦笑着喝下了一整碗药。
十年的痴妄,没有止尽的折磨。
一切纠葛起源于那不经意的一瞥,错身后刻意地回首,情定,如此简单。
放下了丞相独子的身份,甘愿与他回教,雌伏于他身下做一卑贱的男宠。气得丞相说要断绝父子关系,亦无悔。
自己变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沈家的耻辱,自己一口口苦水往肚子里咽,只将最美的笑容展现于他。
与他回到教中才知,他是自己的唯一,而自己只是他的十分之一。
绝美的,艳媚的,活泼的,清冷的,温柔的,冷傲的。
这是他小小的后宫。瞬间他明白身为贵妃的姐姐每次省亲时,眼中流露出的痛苦。
他本来就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不善于交往,不善于计谋,甚至不善于保护自己。
先是愧疚的眼神,然后是理所应当,之后,临幸自己,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怜惜的施舍吧。
先是夜夜纠缠,然后是数日一次的等待,接着是向宫里的妃子一样,等待一月一次的临幸。
终于,他也学起了其他人,在脸上覆上了脂粉,穿上了薄纱,从羞耻到习惯,不过是几个月,刻意的讨好失了自己的韵味。他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努力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的确,十年,那人习惯了,只是,是空气般没滋味,没存在感,可有可无的存在。
十年的守望,他从十分之一变成二十分之一,期间,他也学会人们阴暗自私的一面。
两年前,他带来自己父亲的死讯,道声节哀。
而自己,朝京城的方向跪了一宿。
半年前,他带回了新的男宠,不,他说这是他的爱人,拥有清澈的眼神,而在发现其他人的存在时,流露出伤痛。他想哭,他似乎看见以前的自己。
嫉妒,如此丑陋的情感产生了。
那孩子为那人的后宫难过,于是,那人便刻意将其他人遗忘,而自己,便是那些其他人。
隐忍了许久,在院子里无意和那孩子相遇,自己都不知自己的手是何时煽上那孩子的脸。
隐约看见那人心疼的眼神,清晰地听到他说“贱人。”脸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惶恐道:“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
啊,那我是谁?他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
我到底是谁?他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精巧的镜子是从西方国家送来的珍品,是他给自己的礼物。不同于铜镜的模糊,它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脸。妖艳的化妆被泪水染花,像个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花了一日止了眼泪。
他花了一日洗去了脸上的装容,褪去了身上的薄纱。
他花了一日回忆了过去。
喝下药,推门而出居然下了一晚雪。真是奇怪,过去的冬天穿着一层纱衣居然不冷?他笑笑,是那时候心太冷了吧。
他向那孩子道歉。
他在那人诧异的目光中递上了自己亲手泡的“雪泪”。
他笑道:“难道你望了我最擅长的是茶道?最爱穿的是白衣?”
他惭愧,在看到他素颜的瞬间居然认不出来。
“你这是?”
他心里苦涩,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我想去后山收集梅上的积雪,来年能泡壶好茶。”
“哦,那去吧。”觉得有些怪异,但他答应了那小家伙陪他推雪人,于是补充道“自己去吧。”
“恩。”本来就是自己去。
三日后,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什么。
在安抚小家伙睡下后,他倒了杯茶,突然,脑里闪过什么。
推开许久未入的门,里面只有一片空寂。
次日,他在后山的梅树下发现了他。
白衣,和雪化成了一体。
“喂,起来啊,你不是怕冷么?”
“商儿,我想喝你泡的茶。”
“别睡了。”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人真是犯贱,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才知道习惯是多么可怕。就像空气突然消失,连适应的机会也不给。
他依稀看见了那个白衣俊秀的人,淡淡地笑着,递上一杯香茶,然后,转身离去。
“别走。”
“我累了。”
“等等我。”
“我没有第二个十年好等待。再见。”
商儿走了,只留个他一个支离破碎的心。
“自作孽,不可活。”小家伙抹着眼泪离开后山。
后山的雪烧了起来,烧红了白梅,烧红了天空。
“你还欠我一杯茶,下辈子我只喝你泡的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