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BL允在]生生不息

停止转动的时针，速度接近永恒。


【1.我】

郑允浩回到了阔别两年的家乡茶城。
茶城叫做“城”，其实只是个盛产山楂茶叶的小镇。

小镇不比郑允浩工作的大城市。
城市里天天有不同的大小古怪案件发生。天大的事儿也就一天两天的历史记录而已。没有人会去记那些和自己存折上的数目无关的东西。

小镇的主街道步行着从头到尾最多只是一个小时，很容易就撞见熟人，也承载不了多少信息。
谁谁谁两个月前上了电视，镇上的人也能说很久。

车站在茶城的北端，而郑允浩的家在南端。下了车个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郑允浩就顺着主街道往下走，看看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变化没有。

随便往哪个商店里的电视望，都在放着本地新闻。

茶城最近出了两个大事，郑允浩也有所耳闻。

一个是某位名作家来这里开签售会。妈妈还很高兴地打电话给郑允浩说帮他抢到了本畅销书 ，就等他放假回来了。

郑允浩谢了老妈心下也觉得好笑。小镇的大部分人天天都是下了班回家有空了就凑齐一桌子围着打麻将打牌的，谁有那个闲心去品茗读书。太正经的人反而会被人在暗地里笑话。
小镇之所以小，就因为人们的心态就这么大点儿。

遇到些个挂着“有名”牌子的人的事儿，大家都会跟风随潮去凑热闹。也许压根没听过那作家的名，只是为了日后跟人聊天时摆几个“我跟谁谁合过影握过手”的威风攒几个例子。花点钱买个面子，名人开心老百姓也开心，大家都开心。

另一个事就是镇上出了个英雄少年。据说是一男子在夜路上遇到抢匪正在抢一女生的手提，奋勇相救却在纠缠中不幸被抢匪刺死。

往日郑允浩看了这种消息一定会鄙夷那汉子斗勇不斗智的赔命行为。
郑允浩是个活得很聪明的人。

电视上的画面是那被抢的女孩跪在少年的母亲跟前谢罪。两人痛哭的样子，让郑允浩被城市的冷漠结上了霜的心也揪了好几下。

【2.你的】

“哥们儿，回来看你了。”
郑允浩发了条短信给手机姓名上的“九爷”。

郑允浩想了想，还是把名字换成了“在中”。

九爷这叫法已经是高中的事了。现在二十好几工作有成了的人还“爷”啊“哥”啊的叫，就有点不靠谱了。

金在中偶尔还是“浩哥”“浩爷”地叫，明明知道郑允浩年纪比他还小。金在中总说咱哥儿几你最出息，不叫你哥叫谁。
这个说法让朴有天听了肯定会抗议。郑允浩笑笑地接受了。也不怪金在中总一副没什么成长的样子。

他不像郑允浩这种名牌大学生出来就找上好工作迈向成熟男人，他高中毕业后就跟家里摆水果摊赚钱了。
天生不是块读书的料。


消息不像往常那般回复得很快。

郑允浩翻着以前的消息来看，几乎都是金在中朴有天金俊秀沈昌珉这几个兄弟发的。大学期间不少女生“不小心”发的那些足以证明他个人魅力的短消息，在他眼中也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金在中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上个礼拜天发的了。他说你快回来了吧，给你准备的好东西送你。

郑允浩想，可能又是本书吧。搞不好和老妈抢的那本一样。

记得高二那会儿他们五个刚认识，一个混合宿舍里住的。
朴有天老爱拽着金俊秀沈昌珉说些苟利国家生死以的道理，再拿现阶段国情大侃特侃。郑允浩还嘲笑过他怎么就不见他政治课上有这么积极。

而现在朴有天和金俊秀都在市教育局里大搞教育改革，沈昌珉也成了服装企业创业新人类正准备出国考察。

当时金在中什么都是在旁边微笑着听，偶尔感叹你们怎么懂得这么多呢。金在中就会说些老得发旧的武侠段子而已。

郑允浩收到金在中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福尔摩斯全集》。
也许金在中根本就不管福尔摩斯是舅舅还是太公，听金俊秀说好看，就买来给郑允浩献宝了。

“这可是报销了很多个苹果的，你要好好地看。”带着张金在中特有的笑脸。
郑允浩想，能把这么精致的五官笑成那么憨的模样，也只有金在中才办得到了吧。

后来还收过他送的《小王子》《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这类无法让人联想到他的书。

金在中其实很符合茶城人一个淳朴的特征。

自己不想去做或做不了的事，就总寄希望于别人。
像很多父母喜欢对家里的小孩说的“加油读书走出去，以后就别回这小地方了”。

金在中可能就想着自己什么都不行，就希望着身边这些厉害的兄弟能飞黄腾达，自己看着也舒坦些。
绝对不会有什么忌羡心理。

他总觉得兄弟几个的真感情是不会变的。


【3.我们】

郑允浩回家和父母吃了餐午饭，朴有天就打电话来时候到家了，约好傍晚在高中校门口见。
到了目的地，果然就见朴有天和金俊秀两人有说有笑地候着他。沈昌珉小孩在一旁乖巧地叫了声允浩哥。

你俩就不能注意点儿影响么。嗯我们昌珉还是这么出类拔萃。
郑允浩跟三人抱了抱。

朴有天和金俊秀是对圈内人都艳羡的神仙眷侣。两人你追我赶双宿双飞都成了模范夫夫了。
每次碰上了郑允浩，他们两个都要笑他怎么还没跟在中哥修成正果。

这次他们没再提起这无聊的见面辞，倒是郑允浩自发地说，要是在中在这儿咱俩也给你们表演表演。

郑允浩和金在中的暧昧从高中起，就一直是别人嘴巴里一个嚼不烂的料子。

高二快结束时接近夏天的一个星期六晚上，郑允浩突然接到金在中的电话叫他到环城河边去。
郑允浩一到，就见金在中坐在河边草地上抱着身子打抖。

郑允浩脱下外套给他披上时他才有所反应。

“允浩……”金在中很少这么叫他。

他突然靠到郑允浩怀里，郑允浩才发现他的脸上挂了彩，衣服也零零落落地破烂了。

金在中直说自己不中用不中用，表情很沮丧但也没有哭。郑允浩没问他出了什么事，就一直拍着他的背。
看可能是不敢回家了，就领着他回自家过了一夜，给他换了身自己的衣服。

星期一到学校才知道，金在中那晚，是差点给个男人强吻了。
每个班上都会有个别爱耍宝的男生。他们班上那个角色就把这事描述得绘声绘色的。

“那天金在中摆完摊一个人回家，路上遇到了个酒鬼，哎哟妈呀，一瞧这金在中长得是白齿红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使上一身蛮劲把金在中压墙角边上了，一摸胸，他妈的怎么是平的……”
而后还跟几个附和的男生编的特起劲说要是摸了下面怎么怎么的。

那几天金在中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见谁都不搭理就跟郑允浩好了。郑允浩也不避嫌，给金在中穿的那身衣服也没再要回来。
本来这件事就隐隐约约让金在中跟“娘们”这词划了个勾，这么一来更了不得了，郑允浩和他搞同性恋了吧。

金在中一开始也总是自责，不想给郑允浩抹黑但又舍不得他这个朋友。郑允浩倒是不当回事地安慰他。
没有的事就是没有的事，咱光明磊落着呢。

只是后来再做些平平常常的兄弟间的动作，也会被别人修饰得天花乱坠的。

有些男生就只看金在中的脸去，因为这可以让他们笑他娘觉得自己爷们，心安理得得很。谁也不会去在意他皮厚肉粗的那双手是怎么造就的。

人不都是有这毛病么，不屑于称赞夸奖别人，总拣些别人的短处来比，遇到非我族类就说三道四的以为自己多么有优越感。

那个时候的郑允浩也不想再去了解自己平静的情绪背后是不是真的光明磊落。
自我逃避地延长着交集的那一点。

【4.你】

茶城内就这么一个高中，是首批示范性中学之一。刚刚过了七十周年庆。
校园长廊前有几个人在忙着贴东西，晃眼看了一下似乎就是那英雄事迹的报道。

说不定他生前本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死了才让人发觉他的可贵品质变成英雄了吧。

高三的时候，北边发生大地震。
金在中看着新闻里抗震救灾的那些场景，就跟坐在旁边的人说，真想去那边援助。
得了吧你少矫情。他得到的总是这种回答。

募捐的时候金在中算是捐的不少的，他家里其实没什么钱的。
金在中就那次在班上被表扬了一回。

郑允浩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也许金在中就是不太幸运。
这样的一个人。

不聪明所以懒得思考，不思考所以无所追求。
简简单单糊糊涂涂地好像每天都过得很欢喜。
也从不觉得这世界太嚣张要对它抱有什么负面情绪，自由地发挥着他骨子里的善良与美好。

朴有天他们三个站在橱窗前看着那些校园新闻。郑允浩一个人绕着跑道散步。

金在中也该忙完了吧。就缺他一个了。
四个人沉默地走在大街上。
郑允浩不断地翻着手机上的消息重复地看着。

“哥们儿，旧地重游的感觉真不错。等会儿就到你家去了。”

夜幕渐渐就降了下来。

他们家的大门是非常古朴的那种类型，一进去就是个小院子，只有两层的平房。
开门的是金妈妈。

比电视里看到的好像还老了很多。

很少来金在中家，每次说要去聚餐金在中就说，自己家太没法见人了。
郑允浩来了的一次，是因为金在中生病了要来到他家给补课。
其实金在中那种成绩补不补都无所谓了，但是金在中执意想向郑允浩学习。

那一天阳光很好。
金在中听得很认真，末了还说觉得允浩说得比老师还好，躺在床上给郑允浩削了个形状丑陋的苹果当做感谢他。


他的家里很冷清。金妈妈招呼大家坐下，给几个人倒了姜茶。
四周的墙壁苍白地映衬着那些鲜花与锦旗。

终于金俊秀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回来之前都说好，谁都不哭的。
金在中就从来不哭。


【5.我的】

一切都没有变，简洁整齐。跟那个阳光很好的一天一样。似乎还残余着几许属于金在中的气息。

桌面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毕业前五个人的合照。另一张，是郑允浩和金在中的合照。和郑允浩桌子上摆的那张一样。
两个人笑得很傻，背景是中心广场上枯黄了的一片草地。

金在中那时还用了个很得意的比喻，我就是那生生不息的野草根。

旁边摊开着一本书。好像这几年听他说过，他也开始看起书来了。
他说看些你也喜欢的书。

郑允浩随手翻了一下，在扉页下发现了一排圆圆的小字。
允浩，等你回来。

最少使用的那个称呼。

床头的闹钟转过了很多岁月，却再没有了主人为它上链。静止在了将要尘封的某一刻。

“在中，我回来了。”郑允浩又按了条短信。

抽屉里传来手机铃声“ There's a hero,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
天后沙哑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环绕着。
金在中肯定听不懂英文歌的。他可能是从郑允浩的MP3听到了这首歌，然后才去下载的吧。

多年前。高二分班后的第一节英语课，坐在最后排的男生红着脸起来，发音不标准地说:"My English name is Hero."
大家都笑了这英文名怎么这么土。

还英雄咧。

一个星期前，朴有天就把群的名字改成了“我们的英雄”。
郑允浩在冰冷的屏幕前坐了一夜。
有一个头像永远变成了灰白色沉在了最下面。

“在中你真不够义气，忙着跟上帝邀功呢手机也没带上，哥们儿怎么跟你联系。所以以后跟你就不是哥们儿了，哭死你吧。
这些天一直在想你，真的，虽然很少打电话给你，但是想的总是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们怎么越来越没话可说了。”

郑允浩往房门口的火盆里烧了些钱纸，上了两柱香。

“其实也总是你在说，说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这么爱啰嗦又是些没营养的东西，说给别人听又怕别人笑话你。可能也只有我陪着听你唠叨了吧。
从来都不抱怨生活的你，也很怕一个人的你，要是烦了就记得回来找我说说话，对了不要变成鬼来吓我。”

泪滴落到灰烟里，无影无踪。

手机铃的杂音很重。女声悠扬着收尾，终结。
That a hero lies in you.


靠在窗前仰头看茶城明净的夜空。
茶城的星星总是这样安静地闪耀，细微的光芒。

你曾经也在这个地方，这样看着星星，想着谁吗？
错开的地点，错开的思念。
郑允浩捂着心口隐隐作痛的位置，慢慢瓦解。


【6.一切】

——停止转动的时针，速度才会接近永恒。

想要聪明地过完这一生。等待你来发现我们累积的那些一点一点超出范畴的，不清晰。

唯一没有算对光阴。
静静地逃出指尖。

我以为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

这样漫长的。生生不息。


In my heart.

To my Hero.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