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冬至日艾府排家宴 月圆夜谭宅设寿席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经历过一番梦幻，见天上繁星点点，耀眼非凡。忽化作串串流光坠落凡间。在这尘世中经历了一世轮回，上演了幕幕悲欢。醒来后，虽其细节之处多已忘却，但觉得这故事尚且有趣，便添些自己的琢磨，作此《星宿传》一书也。又因此，其故事年代亦无法考究，故假借了一世，方便书写。
要问现如今这苏州城内哪家的名声最旺，那十之八九会答是艾家。艾家的府邸便座落于苏州城西，已有百十来年。因其先祖好雅，遂名之曰静雅园。又因这是艾家的府邸，外人索性就称之为艾园。这艾园从外一看，便可知它的主人是非同寻常。且不提这园子的规模，单说屋子顶上铺用的蓝色琉璃，便可见一斑。园子分为四处，以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命名。皆是亭台楼阁、山水相绕；琼楼玉宇，草木丛生。使人不觉间误认是进了仙境。这等宅子，常人怕是在梦中也不敢奢想的。
艾家辈分最高的艾老太爷，名唤艾百墨。原是礼部尚书，袭了祖上一等靖国公的爵位。近年来因年事渐高，回了这苏州祖宅，以颐养天年，尽享天伦之乐。官位亦给了长子靖东去袭。说这靖东，如今在京城作官。其原配夫人林氏，先年早丧。留有一子，名唤昕商。后又续了陈氏为妻，亦有一子，唤作暄然，略长于昕商。除靖东外，艾老太爷还有两子一女。次子名唤艾靖南。其妻乃是当今天子亲姊-----宁心公主。靖南与宁心共育有一子两女，其子名唤艾晖之，长女晚漪，次女晔涟。靖南娶了长公主，这艾家自是又兴旺了一步。再说艾老太爷的女儿艾靖西，早年嫁与程家。这程家亦是江南的名门望族，两家结姻可谓是锦上添花。而幺子艾靖北，乃姜老太爷庶室所出。娶有一妻一妾，养有两子，唤作昭元、晗筱。就这十多口子，协仆人、丫鬟共百十来人，便住在静雅园中。
这日便到了冬至节，俗语有云：冬至大如年。艾家自是要摆上家宴，热闹一番。自未时起，艾家上上下下便忙了开来。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梳妆打扮，丫鬟仆人打扫摆席，皆为了晚上的那顿家宴。至酉时，各位主子梳洗完毕，自各家屋子出来，走向艾园正厅，这宴就算开始了。
先到的是位十六七的公子，见他两只丹凤三角眼，一颗玲珑悬胆鼻。着一身蓝色丝缎绣花衣，外披银鼠蓉毛大皮袄。头发用一根蓝缎随意束起，不甚讲究，却是飘逸洒脱。骨子里透出一股豪爽。这便是艾家的二少爷艾暄然。后跟着一年纪稍轻的公子，生的一双桃花眼，身长玉立，体格风流。着一身紫衣，腰间佩着一把吊玉折扇。这乃是王家的大少爷王焕荻。提起这王家，则是苏州城的又一大户人家。王家世代经商，与艾家乃是世交。自王家前任家主王老爷仙逝后，其妻刘氏便挑起王家的担子。刘氏虽为一介女流，但较一般男子来讲，更有一番气势。如今在她的打理下，王家已然是到了富可敌国的境地。但与艾家不同，王家人丁并不兴旺。只有一子一女。子便是焕荻，女名曰涣雪。三人便住在城南的王家大宅内。因与艾家素有来往，艾老太爷便提议一起过了这冬至节，众人自是不敢反对。刘氏三人遂来了静雅园。再说这焕荻、暄然两人，因父母之故，自幼便订了亲。如今长辈们见两人相处尚好，也就放了心，亦乐得两人交往。待二人入座，丫鬟便斟上茶。暄然执起茶杯，慢品起来。焕荻却道：“这寒天气，倒茶作什么。快些换了酒来。”暄然放下茶杯，笑道：“天色已晚，再吃酒，怕是伤身吧。现如今你在我府内，倘若出了事，免不了还得落埋怨，若真如此，我岂不冤了。”涣荻道：“这有什么，我的身子哪里那么容易就伤了？再者，之后儿宴开了，还会少了酒不成。早吃晚吃，终是要吃的。”暄然笑道：“即是这样，现在这酒，就更吃不得了。你且等一等吧。”焕荻还欲还嘴，却又见一人迈入正厅。
这人身着一袭白衣，身量苗条、容貌韶秀。清丽如出水芙蓉，雅洁似斗雪白梅。飘逸又有仙人之感，使人不禁注视留恋一番。这便是艾家的三少爷艾昕商。待昕商入门，即听得暄然道：“你身子骨向来弱，近日又患了风寒。今日天冷，怎不知好生的照顾自己？穿的这么少。病要是厉害了，白添的人担心。若水那些小丫头也是，怎不知细心照料？让你这样就出了门。”原来两人虽不是亲生，但暄然自幼便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知他身子弱，现又见他穿的过于单薄，不禁嗔怪起来。昕商也知哥哥担心，又怕暄然责怪自己房中的丫鬟，便忙道；“小弟的病已无大碍，哥哥不必担忧。我日后自会在意就是了。”暄然还要再说几句，还未开口，便觉衣袖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原是焕荻。焕荻这时笑道；“好了，暄然哥。既知小商的身子弱，还不快些让他坐下，吃杯暖茶缓缓。在这风口处站着，岂不更糟了？”暄然一听，也知自己大意了，忙的让昕商入座，命丫鬟添上暖茶。却又对焕荻道；“你啊，就知道护着他。真不知你要娶得是我还是他。”焕荻见暄然拿自己打趣，也不示弱，回道：“暄然哥此言差矣，若说护着小商，你比我更甚。如此说来，暄然哥也想娶小商不成？这怕是不妥吧。”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一旁的昕商却是红了脸，急道：“你两人斗嘴，拿我开心作什么？怎的偏偏我就是嫁了的那个？”焕荻知玩笑有些过了，正欲解释。则又见一位公子进入正厅。
见这人年纪稍长于暄然等，一身黑色麒麟丝质袍，外披银灰鲜亮貂皮袄。腰间佩一宝剑。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暄然等一见此人，便起身道了一声：“大哥好。”这正是艾府的大少爷艾昭元。这昭元虽为庶出，身份上自是低了一层。但他为人和善、才干超群。不过二十的年纪，却已坐上了苏州知府的宝座，前途不可限量。故艾家上下还是很尊敬他的。待昭元入席，便道：“弟弟们也不必多礼，快些坐吧。”众人坐下，昭元又环顾四周，道；“怎不见那三个小丫头，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到吗？”暄然回道；“晚漪方才说她们三人去接爷爷，晚会儿便来。也不必在意。”焕荻这时开口问道；“昭元哥，近日，你那公堂之上，可有什么趣事？说来与我们大家听听，也好乐呵一番。”昭元笑道；“你这小子，公堂之上都是一些琐碎官司，哪里会有什么趣事？”后转念一想，接道；“虽无趣事，但这奇事到有一件。”经他这么一说，暄然也来了兴致，忙问道；“什么奇事，大哥快些说吧。也不要吊人胃口了。”昭元道；“前些日子，有人来堂上状告薛公子，说他出手伤人，叫他赔些银子。”众人一听，到都觉得奇了。原这薛公子乃是苏州城内的大才子，虽会些功夫，但性情温善，现竟与人动起手来，确是少见。焕荻问道；“那薛公子出手是何原因？又是如何解决的？”昭元答道；“不过是赔些银子罢了。只不过薛公子出手竟是为了一个倌儿，令人难以置信。”众人听闻，果真都惊呼了一声。心里也都想着这倌儿是何等人物，值得薛公子大打出手。随后，兄弟几人又话了话家常，暂且不提。
随后，靖东协陈氏，靖南与宁心、晖之，靖北及其妻妾、晗筱，刘氏等也陆续入了座。便只等艾老太爷及三位小姐了。到了酉时二刻，众人听得门外有女子的笑声，急忙一看，果见三位十四、五的少女簇拥着一位老者走来。见那三位女子：一位腮凝新荔，鼻凝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一位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见之忘俗；另一位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这便是昭元所说的三人。而那老者剑眉星目，气势如虹。披件灰貂斗篷，执一龙头金仗，虽已发丝半白，但举止间仍从容大方，尽显富贵。一看便知这就是艾老太爷。众人见到艾老太爷，都忙起身，齐声道：“老太爷好。”艾老太爷入了上座，方才开口：“大家也不必拘礼了，今日冬至节，大可尽情玩闹。都快坐吧。”众人入座，老太爷道：“开宴。”随后便见十几个小丫鬟捧着大漆锦盒，各个轻摇漫步，走向桌前，将盘盘珍馐美味置于桌上，便退了下去。艾老太爷一动筷，众人也纷纷动筷享宴。
一刻过后，众人皆已起了兴，猜拳讲乐的不在话下。独有刘氏满面愁容，似是没有兴致。其好友陈氏见她这般，略明白了，问道：“是否又想起歆儿了？”刘氏不语，只微微点头。原这歆儿乃是刘氏胞妹，早年嫁与史家，自三年前史家败了，便断了音讯。想这合家团圆之际，不免心生惆怅。陈氏宽慰道：“你自也不必担心。歆儿曾被人算过是大富大贵之命。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这几年，你派人到处打听，虽无结果，但总算有些动静。说不定歆儿已知，会来的。”刘氏听完，稍安了心，道了声谢。这宴直至亥时才散，冬至节也就过完了。
这苏州城艾府内是热闹非凡，而在金陵的谭家大院，亦是如此。不因别的，除今日是冬至节外，还有一则，便是谭家大少爷的生辰。提起这谭家，亦是江南世家。但其行事从不张扬，外人对它的了解也甚少。只知其当家人年纪尚浅，经营着兵器行当。至于其它的，便一概不知了，只是惊叹于谭宅的华丽罢了。再说这寿星------谭家大少爷，名唤谭杨枫。虽是大少爷，但无奈庶出，故只为谭家二当家。而大当家之位，自是由其弟柳风占据。但柳风一心好武，对族中之事不甚关心，除极大的事，便都由杨枫处置。故杨枫也颇有权利。今日过寿作宴，自是热闹非凡，不足为奇。
自冬至一早，谭家大宅内就已人头攒动，十分热闹。至酉时，众人多已拜过寿，杨枫命人回礼后，便遣人散了。只留了十几人共享寿宴，丫鬟们布宴完毕，众人便依次入席。见这十几人，各个佩着刀剑。有的脸上带笑，却膀大腰圆；有的看似文弱，但眼底却露着寒光。明眼人便知这些都不是等闲之辈。原来这十几人就是逍遥堂的各家堂主。而谭家兄弟二人，实则是逍遥堂的掌权之人。逍遥堂，名字对于常人来讲，难免生疏。但江湖中人却不敢小觑。该堂由杨枫之祖所创，年头不长，却网络了众多高人，现今也有些势力。正因如此，谭家才有着如此富贵。
且说主席正座上，坐的是一位二十上下的男子，身量颇高，气宇轩昂。身穿殷红秀蟒袍，头戴金色雕貅冒。这正是谭杨枫。旁坐的亦是位男子，十七、八的年纪，眉宇间与杨枫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多些儒雅。这便是杨枫之表弟，司景明。说着表兄弟二人。幼时一起长大，同吃同坐，同诵同游，后因父辈之隙，方才分离。年前景明突到谭府，才又相见。如今二人早已是心意相通，便只差拜堂成亲的仪式罢了。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许醉意。忽听一男子道；“二堂主大寿，值得一贺。但若是二堂主成亲，则更是逍遥堂的大喜事了。”话毕，便有人和道：“是啊，二堂主武艺不凡，表少爷又通晓文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说话间，多有和者。杨枫轻咳一声，道：“杨枫尚且年轻，按理应再努力几年才是，婚姻之事暂且不急。再者，如今大堂主尚未娶妻，我若先娶，怕是不妥吧。”有人回道：“二堂主是兄，大堂主是弟，纵使正庶有别，二堂主先娶，也没什么问题。”“说的是。”众人皆和道。“再者大堂主不理堂中之事已多时，不过仗着自己是嫡出罢了。论对堂中的贡献，谁及二堂主？今日兄长过寿，大堂主也不前来庆贺，未免有些拿大了。”原这堂中之人，多是忠心耿耿之人，几位长者也早已对柳风之作为不满，今日借着酒意，便多说了几句。杨枫忙道：“众位的好意杨枫心领了，只不过这事实在不急，大家还是先享宴吧。”后众人便不再提及此事，而是尽情享乐。直至亥时，众人多已不胜酒力，方才散了。
现已夜深，圆月高挂，冬风微冷，阵阵袭来。杨枫携景明来到内院，开口道：“方才我只是怕生了什么事端，并无它意。想来与你成亲也是好的。”景明止住他的话，笑道：“我与你自幼一起长大，还会不了解吗，怎会多想？这成亲之事我也不急，确应先立业才是。天也晚了，早些歇息吧。”杨枫见景明确无怒意，方才安心。亦道了声晚安，二人便各自回房了。
第二日早膳十分，杨枫见景明迟迟未到，便遣了丫鬟抱月去请。抱月遂来到内院景明住处，敲了三声，见无人应答，心中不免生了疑惑，便推门进去。入了内室，不免一惊。原这景明的丫鬟邀星横卧在地，而早已不见精明的踪影。抱月唤醒邀星，询问起来。邀星也道不清楚。二人便急忙向前厅跑去。杨枫见抱月许久未归，正欲前往，方见抱月及邀星前来，嘴中还喊着：“二堂主，不好了。表少爷不见了。”杨枫听闻，身子便颤了起来。欲知后事，且听下回。正所谓：人生有幸得百载，岁月无情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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