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兰若.兰生》（BG，师徒，悬疑，微虐，HE）（2011/11/20,9091L）

楔子

晨雾萦绕在波澜微展的湖面上，合着升腾的水气，被朝阳赤色的光芒一照，竟宛若九天仙境一般。三两只渔舟劈开流波，往更远更深处行去，伴着渔夫悠远的歌声渐渐消失在薄雾中。偶有几只鱼鹰低空划过，惊得大石上假寐的肥蛙扑通扑通地跳下水去。雾气浓郁处，一丛丛浓绿的莲叶并生，挺直着腰杆，迎接新的阳光。
一只白嫩好似藕节的小胳膊从碧波荡漾的池水中偷偷摸摸地伸出来，四下踅摸一遍后，准确地抓住一棵宽大的荷叶，手腕一折，荷叶便被倒扣在水面上。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人儿顶着墨绿色的荷叶浮上了水面，那荷叶宽大得全部盖住了那个小小身影，只在它泅水时偶尔换气的空档才能看见那一双明珠般的眼睛。
那身影虽然弱小，但在水中却是一尾游龙，三两下便是避开了几只打渔、采菱的河舟往湖中心莲叶丛生的地方去了。待到湖水中央，那宽大的荷叶又冒了上来，然后就被甩在了一边，一个白玉似的小人儿从荷叶地下冒了出来，若不是他脸上还挂着几棵鲜绿的水草，定是会让人以为是观音大士身前的莲花童子下凡间了。
只见他打着赤膊，脚下不停，熟练地踩着水，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了几圈，瞅准了最大最肥硕的莲蓬便伸出手去掰。奈何人小力薄，几番用力下来那莲蓬也只是被折得垂了头，却丝毫没有弯折的意思。秀气的小眉头皱了皱，有些粗鲁地用手背擦过滚着水珠子的小鼻头，转过腰后事先困好的小竹篓，小手伸进去摸了摸。不一会儿拿出一柄不过手掌大小的匕首，捉住那只莲蓬，手起刀落，肥大的莲蓬便落进了小小的手掌中。
小人儿有些惊讶于手中的匕首，把莲蓬小心地放进小竹篓后，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地打量这只匕首，一边露出小狐狸般贼贼的笑容。
不一会儿，晨雾渐渐散去，渔人的歌声也远了，小人儿才惊觉时间已是不早。他满意地拍了拍腰后沉重的竹篓，便翻身往岸边游去，却在不经意间瞧见荷塘伸出竟闪过一点纯白。
那是——
小人儿缓了缓身子，努力想要拔高身形看清，却奈何自己是在个头太小，怎么投不能看透这篇浓绿。他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心中衡量计较了一番，还是狠狠地吸了口气，往荷塘深处游去。
腰间坠着一整篓的莲蓬和莲藕，这让他这一尾游龙在水中多少有些吃力。好容易游到中央，却不见了那鲜亮的白色，他失望地拍了拍水面，惊跑了一直蹲在莲叶上看笑话的青蛙。
正待他垂头丧气、准备转身离去之时，眼风里却瞄见右手边不远处，一片莲叶的掩映下，一株高洁的青莲亭亭玉立在碧绿之中。他顿时眼前一亮，之前的疲惫骤然消失地无影无踪，手脚并用地几下便游了过去。
那青莲生得甚是娇嫩，两三片花瓣初绽，还不曾窥见莲蕊，微微垂着头，羞怯的仿佛不历世事的少女一般。可他却不懂得欣赏，一手抓住青莲的莲茎，一手又亮出那闪着白光的匕首，眨眼间，那青莲已被他捧在掌心。他望着那青白的莲瓣出神，好似望见那人清冽的背影，也是如此清白的衣衫，也是如此淡薄高洁地让人不得染指……直到晶莹的露水从上面滚落水中，发出啪嗒的声响，这才令他回神。
舍不得将青莲放在竹篓中被水浸湿，便一手托举着莲花，一手划水，往回游去。
眼看就要到了岸边，他笑眯了眼睛，心中开始盘算着将这株青莲摆放在什么地方，那人见到这青莲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唔，或许又是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吧！
嘻，那样也好，至少再不是整日整日地敲着木鱼念诵佛经了。
他哧哧地笑出了声，那小模样好似刚偷的香油的小老鼠。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使卯足了劲儿地往前游。只是，脚下突然踩着了什么东西，软绵绵、滑溜溜的，脚再往回抽时却是被缚住一般。他惊了一跳，难道是水草？脚下踢了几下，却丝毫没有甩开反而是越缠越紧了。他有些惊慌，一手举着青莲，一手探下去想要解开缠在脚踝上的水草，不想这时另一只踩水的脚突然传来剧烈的抽痛，让他背后一阵发凉。
糟糕，怎么偏偏这时候抽筋？
他不断拍打着水面维持着自己的平衡，脑中不断思考着脱身的法子，若是此时他扔了那青莲用竹篓里的匕首割开缠在脚上的水草便得救了。可是，他看了看手上好容易摘到还挂着晨露的青莲，咬了咬牙，握紧了莲花花茎，更加用力地踢打被水草缠住的脚。
然而，被缠住的脚不但没能抽出来，他甚至开始觉得手脚发沉，慢慢地没了气力。身上还有刚采的莲蓬和莲藕，那是要拿到集市上换钱的，不能扔！手上的青莲，已然是夏末，早已没了莲花的踪影，这恐怕是今夏最后一朵莲花了，还是罕见的青莲，一定不能扔！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吃力地想往岸边划去，却无奈只能在百步之外扑腾。强灌了好几口湖水，呼吸越来越粗重，没被缠住的脚绷得好像莲茎一般直，大筋还在不断地抽痛着。
怎么办？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湖水。
不行，不能死，还没看过那人的笑容，还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不能死，还不能死！

第一章

他骤然惊醒，背后已然是一片湿冷。虽已是初夏，然而入夜的山里仍旧是寒气逼人。有那么一瞬，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不敢妄动，生怕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等着牛头马面来刑拘，却在听着熟悉的穿堂风呜咽好似鬼哭时，才慢慢放下心神。
原来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抱紧了露出棉絮的被子，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头，反了个身，准备再度入梦。
这时门板却被轻轻地敲响，三声，不长不短。
他骤地僵直了身子，抱着被子的手开始发抖。
“不，不，不要找我啊！不是我害你们的啊……”
“兰子，兰子——”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细瘦的胳膊拼命地压着被子的边角，那形状分明是生怕有人加害与他。
“兰子，是我，我是师傅！”
“师傅，就算你是师傅我也——哎？”他扒拉着从被子里探出头，瞟了眼四处透风的门板，早已破洞的窗户纸外冷冷清清的月光下，可不就是穿着白色单衣的师傅么。
“师傅！”他扔掉手中的被子，来不及穿上鞋，三步两步跑到门口，哗啦一声拽开门，也不管门板耷拉着肩膀晃晃悠悠几乎坠地，只顾着自己一头栽进门外那个清冷如月光却也温暖如骄阳的怀抱。
“师傅，师傅，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脸上泪涕横流，洗刷的一双眼睛愈发地明亮。
师傅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脸颊，为他抹去泪痕，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面露微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兰子，我回来了！”
“嗯，”他不管不顾，好似没看见师傅有意的疏离，又上前一步埋头扎进师傅怀里左蹭蹭、右蹭蹭，唔，师傅身上还是好闻的莲花香呢，他在师傅胸前拱了拱，鼻息间满是熟悉的味道，安心有宁神，困意渐渐袭来。
“兰子，兰子，先别睡，”师傅轻轻摇醒了正要瞌睡的他，“你看看，师傅还带了人，回来。”
还带了人，人？
他一惊，扭头看向师傅背后——庭院里，月光下，也是一袭白色单衣，一人独立，负手望月。此时仿佛感应一般，竟微微侧头，回望他打量的目光。
哎？又一个师傅吗？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不，他跟师傅长相不同，但是，他身上那该死的仙风道骨的气质却和师傅如出一辙。
他是谁，怎么同师傅认识的？又如何同师傅一道回来？师傅的怪病他也晓得吗？
*   *   *   *   *
日头高挂，兰子顶着一对熊猫眼，背着一只箩筐，骑着一头同他一样瘦弱的毛驴走在山道上。“我说，二毛，那人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跟师傅住一间房？我跟了师傅十几年，连师傅的衣角还都没摸到半分！”
“唉，想当初我的经历也挺坎坷的不是？小小年纪便被父母抛弃，放在一个篮子里顺流而下，啧啧，要不是当初师傅救了我，恐怕我就是那岸边的一个小土包咯，得，还是一个没名字的小土包。”
“说到名字，师傅这人也忒不厚道，居然因为我是从篮子里捡的，就叫我兰子！哎，还好我识得几个字，给自己重起了个名儿，叫兰生，呐，你觉得怎样？”
兰子，伸手拍了拍身前的小毛驴，小毛驴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什么，不怎样？不怎样你给我起个看看啊！哼！反正，不管怎样，我就是要跟师傅一个姓，师傅姓兰，我便也姓兰。嘿嘿，我叫这个名儿，旁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跟师傅一起的，嘿嘿。”
他又露出小老鼠般的笑容，笑声也是偷偷摸摸的。
“二毛，你说，师傅跟他什么关系？该不会是村里人说的什么，断袖吧？嗯？你也不知道？唉，你知道个啥啊！连个话都不会说！”
他倾身趴在毛驴身上，揪了揪那毛茸茸的耳朵，“算了。不过，师傅那个毛病是旁人碰不得的，如若他们搞断袖，那人岂不是不能活命了？”
他双手环胸，皱着眉头，努力地思考着。
“嗯，定然不是断袖，你说是不？不然，他哪有命活到现在啊！不过——”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骤然瞪大双眼，“若是，若是那人同兰生一般，即使让师傅碰了也不会有事，那又待如何啊？”
“不行，我得赶快到村上换些米粮，好快些回去问个究竟！”

“咱们兰若村啊，得名于村外半山腰上的兰若寺。什么？您听过兰若寺？聂小倩和宁采臣？
不，不，可不是那个兰若寺。咱们这儿这个兰若寺啊，可要从千百年前的神魔之战说起了。那时神界出了个了不得的战神将军，身经百战……”
“什么？长话短说？好吧，客官，您说了算。总之那一场神魔大战是昏天黑地、万物肃杀，神界平定了魔界的叛乱，却也折煞了一员大将，就是那个战神将军。他因为自身杀孽太重而入了魔道，天上的神仙堕入魔道可是了不得大事啊！那如来佛祖不知道显了什么神通将那战神缚住，困在了一座无名山下。从那天起，山上便立了做寺庙，名为兰若，好像意思是，是安静的地方。哎哟——”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兰若是梵语，意思是‘寂静处’，是指远离世俗纷争的地方。”兰生收回刚刚拍打在茶棚小二头上的魔爪，恭敬地朝一旁的客人行了个礼，“客官，您好，兰若寺就在不远的山腰上，你走不了几步路便到了。寺中香火鼎盛，有高僧护法，只要您留下几个香火钱，无论您是求财求子求姻缘，求甚得甚啊！”
“哎，哎，哎，我说大兰子，你就别再这儿瞎胡说了。客官，那兰若寺周边虽然风景不错，也只能在外转转，寺里可是去不得的。莫说是周围草木皆衰，若是人靠近了，也会灾病不断啊！”
“去，去，去，我们出来跑单帮的，就是图个平安，你个跑堂的小二说话忒不吉利，这地儿我们不呆了，兄弟们，上路了！”
“哎，哎，客官，客官——”小二眼见着几只肥羊赶着马车走远了，回头想找那始作俑者算账，却是一转眼连人影都没了。
“嘿，我说，从兰若寺出来的，怎么都神神叨叨的啊！今儿个见鬼了不成？”

那只“鬼”现下正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赶着小毛驴往村里走呢。
“嘿嘿，二毛，要不是我机灵，摸了几个人家不要的馒头，今儿早饭还没着落呢！”兰生无视小毛驴那鄙视的眼神，满足地拍了拍鼓囊囊的衣袋，“这下连晚饭也有了呢！”
兰若村，每逢初一十五便和邻村开了集市，专供村民们贩些柴米油盐，也有些猎户也常常把猎到的走兽拿来售卖，偶尔也有人把从镇上带来的花色布匹和稀奇玩意儿拿来兜售。每逢这样的集市，村里的人几乎都挤到了这条小路上，走走看看自家还缺什么短什么。
兰生栓好了毛驴，很快便钻进了人群中，他人小个儿矮，虽然已经十五，身形却还是十一二岁的娃儿似的。他麻利地用身上攒的钱换好了了米粮和盐巴，还扯了几尺白布打算给那没良心的师傅做件新衣。提着沉甸甸的竹篮，兜里剩下的几文钱叮当作响，他摸着下巴掂量着还能买些什么。远见着前面有个老妇卖鞋，低头便瞧见了自个儿脚上已然露出大拇指的草鞋，狠了狠心，买了一双大号黑皂靴，别在腰后满意地转了身。
想当初村里人因为畏惧着师傅的怪病，初一、十五的也曾给寺里送些米粮，虽不能温饱，却也能糊口。可这些年，许是年景不好，送上山的米粮越来越少了，师傅也只能靠上山采药换些银钱。其实，若不是人人忌惮着师傅的怪病，师傅那一身了不得的医术早就能让他们师徒二人吃香的喝辣的了，还用挤在这个山头贫苦度日么。
兰生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将买好的物资在毛驴背后绑好，顺了顺它脖后的毛，“我说二毛，还得让你受累驼回去，回去咱就给你吃顿饱的！”
言罢，解下缰绳便要往回走，还没待走出五步，身后便有人高声大喊，“大兰子，大兰子——”
兰生骤地停住脚步，面色僵硬地回头，看见村里的小虎满头大汗地跑近身前，还不待小虎开口，兰生便凉生生地说，“你叫我什么？”
“哎？”小虎一愣，又立马回过神，“兰，兰生，快去看看，豹子哥，豹子哥不成了！”
“什么？”兰生立马将小毛驴又栓回远处，一边跟着小虎往村子里跑，一边问明情况。
“唉，豹子哥前儿个上山打猎，猎回了一头狍子，回来一看还是只母狍子，就琢磨着这时节山上肯定还有一窝小狍子。昨儿一大早就上了山，今儿早上还没个消息，豹子娘和他媳妇就急了，你想啊，豹子哥的爹就是因为打猎遇上黑熊就死在山上的。这不，我们几个就带了家伙上山找人，结果看见豹子哥就躺在一棵老树下昏迷着，身上也没甚外伤，可人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小虎说完了话，两人也到了豹子哥家里，只见门前围着几个人，人人面色凝重，为首的是村里的老大夫。姚老爹虽说是大夫，可也没正经学过医，早年间识得几个字，在外闯荡时跟过几个马队，和游医学了些皮毛，平日里医治个小病小痛、跌打损伤的还不在话下。眼下碰上豹子哥这样的未名恶疾，姚老爹也是束手无策。
“哎，哎，大家让让，让兰生进去看看！”小虎招呼着大家让出一条路，原本大家还三三两两地低语，此时却是鸦雀无声。
兰生顾不得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只埋头进去屋里探看。
“不行，不能让他进去，他是兰若寺里的，他身上有恶鬼缠身，会带走豹子的！”一个老妇跌跌撞撞跑过来，试图拉住兰生。
“豹子娘，让兰生看看，兰若寺里，只有那个人是碰不得的，兰生与他不同，他能治好豹子哥的！”小虎上来拦住了豹子娘，苦口婆心地劝着。
“是啊，豹子娘，去年我儿子得了寒症，镇上医馆坐堂的大夫都说没救了，可吃了兰生带来的药，没出几天就好了。你就让兰生看看吧！”
人群里有人替兰生说话，更多的人也附和着，说是兰生从山上带来的草药有多神奇，就连姚老爹也是连连点头。豹子娘便不再说话了，只眼巴巴地等着兰生从屋里出来。
不多时，兰生一脸凝重地从屋内走了出来，望见了众人期待的目光，摇了摇头。
豹子娘当场就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怎么，兰生，连你都救不了豹子哥吗？”小虎眼中满是热泪，拳头握得喀吧响。
兰生摇了摇头，“我看不出豹子哥是什么病，他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除了脉象微弱之外，没有任何异状。更何况，豹子哥祖上也没有人患过心疾，也未曾听过他身子有过不适。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啊——”豹子媳妇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失声痛哭，跪倒在兰生面前，“兰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豹子吧！我给你磕头了！”
“嫂子，嫂子别这样，若是能施以援手，兰生还能见死不救吗？只是…”兰生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对小虎说，“去找个马车来，铺上几层被褥，把豹子哥抬上去，我们上山找我师傅去！”

第二章

村里的年轻人很少有人来兰若寺，即便是上山打猎，也总是绕路走。只因这山路走了一半便有些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四周竟连鸟兽都踪迹罕至，好似进入一座死山，半点生命迹象全无。村里的马车走不了山路，最终还是弃在山下，昏迷不醒的袁成豹由小虎和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轮流背着上山。
山路崎岖，怪石嶙峋，原本越是接近山里，草木本应更加繁盛才是。然而在接近兰若寺的这段路上，枯木干草随处可见，即使是夏初的现在，这里也没有半点绿意、一声鸟鸣，甚至还时不时地有凄厉的风声呼啸而过。一块块白花花的巨石横亘在山路上，此时若是有几声乌啼、再添一两具动物的尸体，便更加应景了。
“这，这路还有多远？”小虎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青白着脸色问道。
“不远了，过了这个山坡就到了。”
兰生埋头走在最前面，虽然早已料到村民们的反应，但还是因为大家的恐惧而感到受伤。他忽然想到师傅多年前曾独自一人生活在山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心里便钝钝地疼着。
果然，翻过这个荒凉的山坡，一座破落的寺庙便显露出来。原本寺庙的正门早已破败不堪，并光荣地成为兰生师徒冬日取暖的柴薪，而寺庙四周的围墙也因年久失修在去年的大雨中轰然倒塌。按照兰生的意思，原是想要重新修葺一番的，然而，在他发现师傅的卧房已经连续两年不停漏雨，甚至还湿了衣物、霉了被褥，就放弃了修墙的计划，先赶着补了漏檐、购了衣物。
众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庙门，绕过了瘫倒在地的墙体碎石，在兰生的指挥下，将袁成豹暂时安放在正面佛堂。说是佛堂，也早因少人修整照料而破旧不堪。正中间一尊看不清面目的佛像盘膝而坐，四周结满了蜘蛛网，供桌上也没有什么香烛供品，灰尘倒是厚厚一层。
“我说兰生啊，平日里见你在兰若寺进进出出的，怎么也不好生照料着？你看看，这寺里都破旧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圆脸的青年一边抹汗一边埋怨。
“哼，你住几天看看，我这儿又没钱、又没工具，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儿来的闲工夫修整它啊！”
兰生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后院有口井，你们口渴了就去哪儿打水喝。我师傅好像不在家，我这就去后面找找。你们等着啊！”
“哎，哎，兰生——”小虎几步上前拉住兰生的肩膀，“你，你可别走远啊！”
“哎，知道了，这儿，我比你熟！”
说完，兰生便跑了个没影儿，剩下佛堂内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虽然喉咙干渴的要命，可谁都不敢贸然踏出佛堂一步去后院取水，似乎一走出这里就会碰上什么鬼怪失了性命。

兰生绕过佛堂，一边往后山走，一边想师傅平日里几乎不出门，除了几次冬日里实在揭不开锅时，师傅带着自己去后山挖草药外，每日都呆在自己房里抄写佛经的，今日怎么会不在？
难道说，是那个人——
兰生心中顿时腾起一阵恐慌，心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起来。不能，不能让师傅受伤害。他顿时脚下生风一般往后山跑去，可还没跑出寺院后门，只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正立在后门处仰望着什么。
那身影瘦长，一袭白袍随风翩跹，如瀑青丝由一根白玉发簪绾在头顶，这不是师傅是谁。
“师傅，师傅——”三两步跑过去，拉着师傅的手就往回走，“师傅，村里的豹子哥生了重病，现在佛堂呢，劳烦师傅给看看。”
那人任由兰生拖拉着手走了几步，禁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傻孩子，看准了，我可不是你师傅！”
“哎？”兰生一回头，可不是，这哪儿是师傅，分明是昨儿夜里师傅带回来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兰生一甩手，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心道，这人真是无礼，不仅穿着自己给师傅做的新衣裳，还用了师傅的发簪。哼，那衣服还是他拼着手上十几个窟窿给师傅做的呢！
“我师傅呢？”兰生语气不善，直接问师傅的去向。
那人毫不在意兰生的敌意，笑眯眯地答道，“小妹妹，你师傅是不会救那个人的！”
兰生一愣，下意识地往自己胸口看去，还是一马平川啊，自己向来都是男装打扮，那人怎么看出自己是姑娘的？再看那人仍是一脸笑意地站在阳光下，一口白牙晃得人眼花。
“你，你说什么呢，谁是小妹妹啊！”兰生扬起下巴，质问对方。奈何身高不够、气势不足，任她再怎样威胁，那人仍是一脸在看小孩子撒泼的表情。
“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你快快闪开，切莫耽误我去寻师傅！”说完，她一头往后山冲去。
“唉，你师傅没走远。不过，即便是你寻了他来也没用，他救不了那人的！”那人竟坏心地拎起兰生的领口，眨眼间又将她丢回院子里。
“你——”兰生一个闪神，居然没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兰生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晃了晃，“我可是个练家子！”
“呵呵——”那人露出了笑容，好似海棠初绽，整个后院都跟着明亮起来，看呆了兰生的小脸。
兰生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被这妖人的美色迷惑，先找到师傅是正理。正待兰生抬脚要绕过那人，却被他一句话唬住了脚步。

佛坛内众人左等右盼都不见兰生回来，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终于派了代表——小虎，出门寻找。小虎的前脚刚踏出佛堂的门槛，就见着一个白衣飘飘，一身清冷的人由前门走进来。那人一头青丝高束于顶，垂眸垂手，步履轻盈，一张白玉似的脸上本是俊朗如斯，却冷嗖嗖阴森森好似千年寒冰。他走过的地方，一朵方才不知被谁带落的野花枝刹那间枯萎成黄褐色，狰狞地固守着盛开的姿态朝向天空。小虎微微一愣，看着那朵方才还绽放着生命芬芳的小花瞬间成了枯枝，脊背处霎时一片寒凉。
“他，他，他他他…”小虎颤抖着指着那人，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最终被身后的门槛绊倒，看着那人向他渐渐走进，不由得失声大喊，“鬼啊！”

兰生面色发白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几次张口都无法出声，“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稍稍倾身含笑打量着兰生，不同于师傅身上的莲花香气，这人身上竟是一股腐败的臭味，兰生皱了皱鼻子往后退了两步，“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还是去问你师傅吧！”
那人站直身体，下巴往兰生身后一点。此时，前殿竟传来小虎的叫喊声，兰生心下一慌，拔腿就往前殿佛堂跑去。
“呵呵，还真是个傻孩子。我倒要看看，这麽个傻孩子，如何渡你成佛！”

兰生一路跑回前殿，却在十步之外停了下来，这会儿真见了师傅，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她历来知晓师傅不愿与人亲近，自己却还山做主张将人抬进了佛堂，便是坏了师傅的规矩。而此时师傅在佛堂门外直挺挺地站着，佛堂内几个大男人颤抖抖地抱做一团，个个面色发白状似惊恐，双方就这麽僵持着。
“师傅，徒儿错了！”兰生见师傅不动也不言语，便掀了袍子跪在地上，“徒儿不该擅自将人带进寺中，但是——”
兰生膝行了数步，跪到师傅跟前，拉了拉师傅的袍子，“豹子哥的病事发突然，徒儿又束手无策，还请师傅救他一命！”
兰若看了看跪在自己身前的孩子，那双眼睛依然明亮的刺眼，他闭了闭眼，抽回了徒弟攥在手中的衣角，双脚原地转了个方向，往偏殿的卧房走去，“不救！”
“师傅——”兰生一呆，慌忙起身，想要赶上师傅的脚步，奈何师傅像是踩了风火轮，眨眼间便进了卧房，砰地一声关了门。
“师傅，师——”兰生摸了摸差点儿被敲塌的鼻梁，沮丧地蹲在师傅的门前。
“如何？我说你师傅不会救他吧！”那个偷穿衣服的讨厌鬼不是何时又晃悠回来，还站在兰生面前，居高临下好似再看一只蚂蚁。
“你——”兰生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会让我师傅出来救人的！”
讨厌鬼面带微笑，后退一步，伸手示意兰生继续，自己则把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一旁看戏似的。
兰生又叫了几次门，仍得不到回应，却听见佛堂里又传来惊呼。
“豹子哥，豹子哥流血啦！”
兰生一惊，顾不得和讨厌鬼赌气，跑回佛堂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见袁成豹七窍之中无一不往外渗血，不一会儿功夫，地上已经聚了一滩暗红色的血，鼻息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任是一旁常年上山打猎的年轻人也被这状况唬了一跳，各自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兰生有些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拿了布巾擦拭，却发现那渗出的血怎么都擦不净，甚至比方才流的更急了。
“这，这怎么办？师傅，师——”兰生一转身，竟撞在一堵肉墙上，抬眼一看竟是那讨厌鬼跟着进来了。她不愿理会这人，想要绕开，却被拉住了手臂。
“我都说了，你师傅是不会救他的！”讨厌鬼俯下身子，“但我可以救他！”
兰生睁大了眼睛，细看了这人，苍白的面孔同师傅有一拼，一双细长魅人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话本子里的狐狸精，更何况，这人身上总有股奇怪的味道，让人浑身不舒服。兰生抽出自己的手臂，还用力擦了擦，“我才不信你！”
“无妨，那你便等着替他收尸吧！”讨厌鬼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状。
这时，后面跟上来的豹子媳妇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一头扑在讨厌鬼身前，“求求你，求活菩萨救救我相公吧！求求你了！”说完还不停地对着讨厌鬼磕头。
这下子，屋子里的人竟都朝着讨厌鬼跪下了，口中还都不停地祈求着。
而那讨厌鬼还反倒揣起手来，一脸笑眯眯地歪着头看着兰生。兰生看了看师傅大门紧闭的卧房，又看了看跪倒的众人，这才咬牙掀了袍子就要跪。
“哎，哎——”讨厌鬼双手扶住了兰生，硬是将她扶起来，“我可没要你跪我！”
“那你——”看着那人含笑的眸子，兰生只觉得心中愈发讨厌起他来，却又不得发作，只能低下头，闷声道，“求求大人，救救豹子哥吧！”
“哎！这就对了！”
说罢，那讨厌鬼咻地一下就闪了过去，蹲在袁成豹身前，他手中不知夹了什么暗器，几道白光闪过，袁成豹脸上、身上顿时多了十几根林立的银针。而后，他提了口气，慢慢抬起右手，又示意众人将袁成豹扶坐起来。突然，他右手泛着白色异光，就往袁成豹背心拍去。只听得噗一声，从袁成豹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好啦，人我救了，你们也不用太感谢我！”
讨厌鬼起身，拍了拍衣角，一脸的大义凛然。
这就完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没反应过来。
“阿豹，阿豹，你醒了？”豹子媳妇的几声呼唤才将众人的神志换回，之间袁成豹已然不再七窍淌血，面色也不再惨白。
“神仙啊，神仙！”豹子媳妇顿时又拜倒在讨厌鬼身前连连称谢。
而讨厌鬼一脸假笑地一一受了，这才让众人又护送袁成豹下山。
看着人们走远了，兰生这才盯着那来路不明的讨厌鬼，冷下声音，“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豹子哥？”

被名字吸引过来的~
感觉应该很古典的文~
看看~

不要虐啊~

又是苍凉啊

被名字吸引过来的~
感觉应该很古典的文~
看看~

第三章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豹子哥？”
“哦？”讨厌鬼斜靠在佛堂的门柱上，翘起的腿还一抖一抖的，“你如何认定人是我害的？”
“豹子哥本身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只是脉象平缓了些。虽然昏睡不醒，倒不至于危及性命。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生了重病，倒像是中了咒术！”兰生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睛盯紧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师傅生平从来不救人，是因为他不能动手碰触任何活物，可是若是遇到有人急病，师傅也会听我描述那人的症状而后口述告诉我救治的方法。而此次，师傅连看都没看，就说不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并非是疾病！”
“再者，在你出现之前，豹子哥被抬进庙里时之多只是昏睡。而在你不请自来之后，似乎是催动了他体内的东西，才导致了豹子哥七窍流血，你说是也不是！”
兰生上前一步，摊开方才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物什，竟是一只指甲大小、染着褐色血迹的小虫。
“哟，看来已经是人赃俱获了啊！”讨厌鬼丝毫没有被戳破诡计的狼狈，反而状似轻松地摊了摊手，“嗯，你已经破案了，可以将我送去法办了！”
“你——”兰生只觉得心中怒气更甚，却又踌躇于他来历未明、又是一身邪门歪道的本事，“念你又将人救回，也算了功过相抵了，我不管你是何人，抱有何种目的，总之，你赶快下山去，我便不与你追究了！”
“哦？那敢情好！”那人起身拍了拍手，“不过，天色也晚了，不如，等我过了这晚，明日一早在下山，也不迟啊！”
“你——”
虽然兰生也觉得应该让他尽早下山以免夜长梦多，然而又不能将他逼得太紧，唯恐他再旁生指节。
“也好，你且暂时留在此处歇息，明日一早下山便是！”
兰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除了佛堂往后面的小厨走去。
天色渐渐晚了，这乱哄哄地居然就耗费了大半天。哎，二毛和采买的米粮还在山下呢，这晚饭可怎么办啊！走了两步她突然灵光一现来，伸手往衣袋内掏去，嘿，那两个馒头果然还在！还是她兰生有远见，留下了这两个馒头。她琢磨着厨房里应该还有昨夜剩下的冷粥，坛子里也还有些咸菜，配上这两个馒头，晚饭也算是齐全了，待明日一早将那讨厌鬼赶下山去，自个儿便回村子将二毛赶回来。
兰生都盘算好了，进了小厨房掀开锅盖一看，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粥呢？
不对啊，昨儿个自己明明熬了一大锅粥的，那分量足够他们师徒二人连吃两天的啊！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就不见了？
方才，方才只有那人来过后院。哼，对，定是那人搞的鬼。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兰生狠狠地摔回了锅盖，撸了袖子就往前殿跑去。

日头西斜，慢慢坠入西山，血红色的晚霞撒在断墙上，只留下一抹深褐色的影子。院子里有风吹过，扫起本不该在初夏出现的枯叶，一路东去。
原中央站了两个人，肩并肩立着，同样的白衣皂靴，同样的负手而立，同样的仙风道骨。兰生默默地站在角落，不得不承认这画面美丽的让人赞叹，也不得不承认这画面刺眼的让人心酸。她什么时候，也能如此和师傅比肩共赏夕阳呢？
那个讨厌鬼不晓得跟师傅说了什么，竟是一脸烂灿的笑容，甚至还过分地伸出手想要拍师傅的肩膀。兰生这厢差点儿一个忍不住就要冲上前去，却在看到师傅身子轻轻一侧，闪开了那作恶的禄山之爪，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
那讨厌鬼也混不在意，却在眼风里瞅见了躲在角落听壁角的她，待她再想躲已是来不及，依稀间那讨厌鬼似乎还对自己眨了眨眼睛？而后，他竟是俯身朝师傅的脸颊凑过去——
哇呀呀——
那是——
兰生呆愣住了，他，他，他，他竟然亲了师傅的脸颊！虽然他们背对着光，那讨厌鬼又以背影遮住了他的举动，但那架势分明，分明就是…
太岂有此理了！
兰生只觉得背后发凉，心口却似火一般烧着，小拳头攥的死紧。待那两人的身影再次分开，师傅甚至是与那人面对面的，那不就是——
兰生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有什么即将破闸而出，她咬紧了下唇，还是没有走出那个阴暗的藏身角落。
兰生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的后厨，也不知自己又是怎么起的火烧了一锅热水，只知道自己的眼前一直是模糊一片，看不清事物，脸颊上也好似被北风划过一般冰凉刺痛。

*   *   *   *   *
水，无尽的水不停地灌进自己的口中，她无法挣扎，挣扎只会令自己越陷越深，她的意识渐渐抽离，只感觉的到浑似火烧要炸开的肺再也无法呼吸，手脚也开始发冷麻木、而动弹不得。
依稀间，手里还握着那支青莲。她感觉自己笑了。
就要死了吧！
她这一生也才活了七年而已。
从小被人遗弃，放在篮子里顺流而下，为师傅所救。师傅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也从没抱过她牵过她的手，但她知道，师傅是疼她的。
想不到，她还没报答师傅的养育之恩，今日，竟葬身于这片湖水。不过，是为了一只青莲。
青莲，同她的师傅一样，总是那么的出淤泥而不染，一身洁白，高高在上。这样也好，不能同师傅一起生，同这青莲一起死，也好，也好。
在她闭上眼睛之前，似乎看见师傅了，紧皱眉头，眼睛瞪的浑圆。呵呵，不，那不是师傅，师傅从来都是清清冷冷，那里有过半分情绪，就算是面对村民们的畏惧和流言，师傅也没有过半分在意。那，不是师傅！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寒冷。她摸索着前行，跌跌撞撞，心中似是有着天大的委屈，想哭，却又无泪可流。
耳边有人大声地说着什么，她却听而不闻，只一心往既定的方向走去。
前方，就在前方，她知道，只要过了这条路，她就能摆脱一切痛苦、忘记一切烦忧了。
然而，什么绊住了她的脚步，使她不能再前行半步，她停了下来，蹲下身，竟是一株长在旱地的青莲，颤抖着半开的花苞，用莲茎将她的脚缠了个死紧。
这要让她如何在往前走呢？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探出手，抚过那青白的花瓣。
霎时，一道白光闪过，用力将她往回拉，飞离了那条无名路，而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腹部受到突然的挤压，一口酸水涌上喉头，她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呕出了好几口酸水，然后又被这酸水呛得不停咳嗽。待她好容易顺了气，辨清了事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搭救，正趴在河沿上，浑身上下湿淋淋，水嗒嗒的，甚至还有一只小跳虾从她裤筒里跳出来。
这时，一件白色袍子从天而降，一头盖在她脸上。嗯，是干爽的。唔，还是师傅熟悉的味道。
师傅？
师傅！
她慌忙扯开盖住脸的衣袍，仰头看去。可不就是那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师傅么！只不过，如今师傅身上也是一身狼狈，甚至他头顶还挂着一株水草呢！
她忙低下头，遮掩住自己偷笑的小脸，披围好了对她来说过长的外袍，站起身。
这时，她才想起来手上还握着东西，她低头一看，还好，只是浸了些水，花朵还是完好无损的。
“师傅，给！”她扬起头，将手中的青莲高高举起，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兰若本是转身要走，却被那小人儿叫停了脚步，他转身望去，只见那还不到他腰际的小人儿，赤裸着上身，白嫩的胳膊高举着一支青莲，脸上有着一种他不懂的渴望和期待。
他垂眸看了看那株青莲，青白的花瓣上有着点点泥污，被污浊了的莲花却依然清华，只可惜…他并没有接过莲花，而是望了一眼身后方才险些要了她命的湖水，面色依然平静淡然。而后，整了整衣衫，竟走了。
“师傅，师傅——”兰生呆愣了一下，就要跟上去，却被过长的衣摆拌了一跤。
河岸上满是碎石，膝盖和手心被硌的生疼。
兰生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失落地望着那片重归平静的荷塘。
日头已然升上半空，荷塘上的雾气被驱散了许多，显露出不远处干枯萎黄的莲叶。
等等，那是——
兰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地揉了揉，再揉了揉。就在方才，方才她还宛若游龙一般穿梭其间的墨绿莲叶竟一瞬间全部枯死，荷塘里也再没有半声蛙鸣，甚至，河面上还隐约有白花花的死鱼浮上来。
兰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半开的莲花，还是如此的鲜嫩欲滴。她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灶上的水咕咚咕咚地冒着泡，兰生这才回过神，从一旁的酱菜坛子里捡出几根酱菜细细地切好，下到锅里，盖上锅盖。又把怀里的馒头，放在灶边上烤热。
灶里的火光映得她的小脸时阴时晴，她拾过来一旁的柴火，掰成小段续进灶膛。
怎么会突然想起那时候呢？那时的自己也不过六七岁吧，原本想要偷偷采些莲蓬、莲藕拿到集市上去换米粮的，却因为贪恋那青莲的美丽而险些溺水。
呵呵，她自嘲地笑了笑，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师傅的秘密，师傅不能与人、甚至是任何有生命的物体接触的秘密。
她从不认为师傅是不详之人，也丝毫不相信村里的传说。有阵子，村子里还流传着师傅是什么天煞孤星、魔魅鬼怪降世，只要是沾边儿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也是那阵子，村里的人因为害怕师傅到村上去“作乱”，还定时地提供献祭，什么活鸡活鸭，什么米粮蔬果，这到也让他们师徒乐得消受，也就任其误会下去。哪知道，到后来甚至竟连童男童女都供了上来。当时，她看着跪在寺门前打颤的一对娃儿惊恐地看着自己，瞬时无力地感到自己在他们眼中成了十恶不赦的奸佞之徒。
其实，师傅是个很好的人，除了不爱说话，不与人亲近之外，他是个很好的师傅。他教她认字读书，还教她辨识草药，后来连一身医术也都教授与她。
她不认为师傅身上那是诅咒，她觉得那是一种病症，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找到医治这种病症的方子，但至少，她还是唯一能够和师傅亲近的人。
不过，现在，可能不是“唯一”了。
兰生有些沮丧，因为方才师傅和那个讨厌鬼之间的举动大大打击了她。她从始至终都以为只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亲近师傅，而不受伤害的人，而现在看来，兴许不是了。
水开，起锅。
她盛了两碗菜汤，将有些烫手的馒头在盘中摆好，一一放在托盘里，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多想一个字，推门出去了。

挺好、

还行

没了么？还想看呢。

很好看

支持！！！

天，写的是我吗？是我的ID呢， 承认有点小自恋。。

好看

等待完结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