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落寞,无奈叹道,知道了,下去吧。小桃福了下身,随手关上了门。
从小,我便是姚家千金,父母的掌上珠,心头宝。自幼习得琴棋诗书,未曾及颦,已是原近闻名的才女,母亲,总爱抚着我的头叹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若你生为男子该有多好,却偏偏是个。。。男子薄幸,红颜薄命,你要记住,越聪明的女人,越不会轻易爱上男人。聪明如我,都没有参透其中的道理。直到现在,我慌然顿悟母亲话里的禅机。那时,正值我及颦,姚家作为城里的大户人家,自然邀请了许多名门望族,父亲笑着对我说,吾家有女初长成,秀莲,在过两年就要寻个好婆家咯,称这个机会去看看那些王孙公子们,我的脸顿时羞红,瞠目道:爹,就你胡说!便吾着脸跑掉了.
?盘过发带,奶娘帮我梳过及颦髻,父亲引我到会客厅,接见城里的达官显贵们。酒宴正酣,我顿觉百无聊赖。于是偷偷溜了出来,我的生辰在夏季,正直红莲盛开的季节,庭院中有一汪清泉,父亲知我喜爱红莲,不惜大价钱,从南疆引入了红莲中的极品--火莲,绝色而妖娆。
正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他--赵宇轩,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气宇轩昂。彼时,我倚着垂柳,池中的锦鲤的以为我要喂食,纷纷向我靠拢,我顽皮之心大起,拾起脚边的小石子投了进去,锦鲤被我吓得纷纷躲入火莲之中。 我不禁笑出声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青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
耳畔响起了陌生的男声,声音温和,如沐春风。我回首转身,见到的是一个英挺的男子,剑眉明目,气宇轩昂。我脸上升起一抹奇异的红,心头犹如小鹿乱跳,低脸羞涩道: 小女陋颜,公子安能比之洛神?
他嘴角上扬,有点邪气的笑道:姑娘过谦,洛神赋乃曹子建为梦中女子所作,世上本无洛神,又安能比之?只是在下见姑娘临水而立,一时间似乎理解子建之作洛神赋是为何意。
我脸上红意更甚,羞涩道:公子过誉,小女姚秀莲,不知公子可否赐名?
在下--赵宇轩。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正如诗经中写得一样,借着赵姚两家的世交,宇轩,经常光临姚府。父亲自然乐见其成,而母亲的眉目皱得更深。大家闺秀不出门,对于外面的世界,我自然是多了几分期待与好奇,宇轩是懂我的,每次来姚府,都会带来外面的新奇事物给我。
他会在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透着晶亮晶亮的光芒,他会在抱我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彷似想把我揉进他身体一般。他还会轻抚我的发,低低的呢喃:秀莲,秀莲。
于是除了琴棋诗书,我每天又多了一项事情,就是等待,等待他的到来……
直到某天,他低声的问我:秀莲,我娶你,可好?
我只记得他紧张得握紧拳头的手和那强装镇定的神情,我哭了,那是幸福的泪。
他惊慌失措而又充满疼惜的吻掉我的泪水,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脱他的温柔,我点了下头。
说,好。
当父亲将嫁妆备好,眉目间洋溢着快乐。我知道,父亲是希望我幸福,在他看来,宇轩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门当户对,礼貌有佳。只有母亲,从头至尾没有舒展过眉眼,她只是问我,世上男子这么多,为何看上了他?我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我知道,母亲心中是不喜我跟他在一起的,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母亲摇头叹道:若是他以后会负你,你还会跟他在一起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会发生在他身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时的我,已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我生平第一次对母亲用那样的口吻说道:不会!他一定不会!
罢,罢,你长大了,缘之深浅你自己去感悟吧。一时间我似乎发现,母亲苍老了许多。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对不起,娘,我会幸福的!
大喜之日,我穿着大红喜服。手握苹果,在喜娘的祝福和母亲的担忧下,开始步入那顶属于我的大红花轿中。可能是出嫁为人,我竟然未曾站稳差点撞上坚硬的轿门,他侧身扶住了我,我定睛眼睛看着母亲,传达了一个信息,娘,得此男子,我必会幸福。接下来,他做了一件让全城女子都羡慕的事,他下马弃轿,就这么抱着我走,在迎亲队伍的敲锣打鼓中,风光的嫁入他们赵家的大门。
不得不说,婚后的一段日子里过得很美满,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婆媳不和。赵家公婆都是慈眉善目的长者,再加上赵姚两家世交,公公婆婆并没有对我这个新进的媳妇要求过多,我自是万分感谢。可能是世人眼里才女多孤傲,在别人眼里我好像难以亲近,事实上我只是不习惯去主动与别人交往。只有对他,我才展现自己最温柔的一面。从小伦理道德的陶冶下,我思想上早就习惯了三纲五常的夫妻生活,每次他热切的要我,又热切的摆弄他所谓的新花样时,我总会力不从心,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别扭。
开始时,他仍旧每天给我带来我喜爱的新奇事物,渐渐的,他工作上的事情忙了起来,渐渐的,他开始夜不归宿。外面传言开始多了起来,说,赵家少爷外有新欢,我也开始有所耳闻。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因为我始终相信他!
红颜未老恩先段。母亲的预言,似乎在此刻灵验。
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新欢”。
醉红楼的头牌,鸳鸯。
那日,我不堪忍受流言蜚语,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赵家少夫人,我生平第一次迈出了赵家大门。在小桃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醉红楼,烟花之地的女子不过是胭脂俗粉,我在这里出现似乎是格格不入。在一众男子探究询问和惊艳露骨的目光中,我冷漠的推开了那扇大门。
看到我的突然闯入,宇轩慌张的爬起来穿衣,我心头骤然一紧,胸口仿似堵了口气。一时间泪水盈满眼眶,以前的温文尔雅,以前的甜言蜜语,他的好,他的笑,还有母亲的劝慰,一瞬间从脑海中闪过,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成了讽刺!
我看了那个女子,纱衣半披。眉眼中透着讽刺和挑衅,这样的女子没有丝毫矜持,她相貌不及我,才艺不及我,但为何……心如刀割。
我突然觉得在这里就是一种痛苦,我拖着小桃的手奔离了那里。
他开始每日回来,可是我却变得冷漠了,只要想起那一幕,我就无法释怀。
他每次逗我笑,每次热切的关心我,我都觉得他是在愧疚,是在弥补。一直对他冷言冷语。一段时间后他终于不堪忍受,开始继续他的夜夜笙歌,朝三晚五的生活。
而我……守着那份记忆,孤独等待……直至天亮。
直到有一天,一个绝色女子找上门来,说,我叫媚娘,是来向我报恩的。我开始有点惊讶,她却很淡定的说,恩人,曾经救过我。
我细细回想,那日门口传来骚动,自从嫁入赵府,府中大小事务都交与我管。于是丫鬟向我报告,说门口一个男人在卖妻子。我匆匆出门,男子比较邋遢,浑身酒气。看见我的时候目光直了,幸而有家丁在场,他也不敢怎么样。我再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嘤嘤抽泣,黑泥污浊了他的容貌,头发混乱无章,身上青紫。又是一个可怜女子。世上男子怎的这般薄情!
我不禁想起我自己,眼眶泛红,心头一正怜悯,说,买下来吧。
男子拿了钱满足的走了,我俯下身,给了那女子一袋钱,说,拿着这钱,看下大夫,再去寻个事儿做吧,不要再回去了!那女子福了下身,步履蹒跚的走了……
那女子就是她?原不知她竟然生得这般美丽!我只觉得,这样的相貌,美仿若不似人间拙物,她一定不是一般人!
我的猜测是对的,当她示意我支走下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原不是一般人!她左手轻挥,凭空升起了白色雾气,如铜镜一般,竟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画面变转,我似乎看到了……赵宇轩!一个女子坐在他的腿上。他们是那样暧昧的逗笑。我的心皱凉。
媚娘摇头说道:这男子,这等薄情,你何故再等他?待我稍加惩处。说着只见他指尖亲点那雾镜上的赵宇轩,不多时,只见赵宇轩捧腹倒地,神情痛苦。
我恨!爱之深,恨之愈切!可是见他这样痛苦,我的心亦痛!
于是我求媚娘,说,您不是一般人,求您放了他吧!
媚娘无奈,道,罢了,罢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等男子,娶你为妻,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她递给我一颗白色的药丸,道:我功力未全恢复,若不及此,我也不会栽在那泼皮破落户手上,这是冷香丸,只需加入女子的发丝,喂给男子服食,男子便会钟情于那女子,至死不渝!若想找我便取白牡丹花,置于君晚亭的石桌之下,我自会知晓。
说完她右手一挥,雾镜径自散去,她也消失不见。府上的下人们,彷似集体失意了一般,压根就不晓得有个绝色女子来过府上,只有我手中握着的冷香丸提醒着我,真有其事。
晚上,宇轩回得特别早。可能是上午莫名其妙的疼痛让他心有余悸,是夜,他睡得特别早。看着他的睡颜,我手执冷香丸,从额间取过一根发丝。心想着,只要他吃了,便会爱我一生……
可是当我接近他的时候,我又犹豫了……
这样的爱……
还算是爱吗?
我终究没有给他吃,那样的爱,不是爱。
次日,我在园中取下一支白牡丹花,托小桃放到城外君晚亭的石桌下。
夜晚的时候,媚娘来了。
我流着泪,扑通一声,向媚娘跪下,悲切道:姑娘,小女知道您肯定仙人下凡,小女不才,却也懂得感情之事强求不来,我知道冷香丸可以带来他的人,但我更想要他的心!请您收我为徒,教我挽救之法。
媚娘慌忙过来掺我,听完我的叙述,她似有几分犹豫,道:我不是什么仙人下凡,若我说我是狐仙,你还会拜我为师么?
我连磕三个响头,道:不管您是妖是仙,请您收我为徒。
既然受了你的礼,我自是答应。
后来,媚娘告诉我,若不是我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帮过她,她是不会帮我的。那时,她误食断魂草,耗尽身上的灵气,险得保命,却法力尽失,山上的樵夫发现了她,强掳回去,却又待她不好,以至于才有后面的事情。我两对视,唏嘘不已。
是日,我一改平日的鲜亮华贵,换上了白色的月桂流苏裙,随意绾了个落霞髻,粉黛不施,珠钗不戴。在宇轩回来时,他明显注意到我的改变,我自是注意到他那异样眼光,于是,我轻捧胸口,一副病容。媚娘所料不错,第二日,他亲自登门求见,媚娘说,你须忍住相思之苦,定要称病不见。无言的拒绝,并没有阻挡宇轩,他登门求见的次数更多了。
世人猎奇,男子尤甚。你以前总爱在他面前展现艳丽温柔之面,殊不知,偶然的改变更加让人惊艳,这也是男子为何会弃家花而采野花的原因。他既要见你,越加不让他见到,他的好奇之心越加浓重。
每次,宇轩的归来,我总是十分欢喜。强忍住心头的那股想念之情,原因是媚娘说,你还有功课要做!
那日,媚娘偷偷带我来到了青楼,我心中不屑。媚娘却说,你看这里的女子,笑脸迎人,泪却流在心底,你要学的便是这一点。
以前的我泪水流在脸上,痛苦全表现在脸上,泪流多了就不值钱了。我要学会笑,于是,我拿着铜镜每日练笑,终于有一天,媚娘说,你快出师了,可惜还有不足,就是你缺少了一件东西--魅,媚娘指尖划过我的眼角,我的眼角微微上翘,红唇轻启,水亮的眼珠,透着丝丝诱惑,媚娘抚掌大笑,对,对,就是这样。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那晚,我见了宇轩,我笑颜如斯,当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知道我胜利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媚娘。
但我,重拾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