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江湖by：木头盒子（注：可以和《绣女》用一个原创证明）

岸柳飘残黄叶，尚学纤腰舞。
遇见他时，落音正和桂香楼的姑娘学跳云裳舞。
因着要到师尊的大寿了，总想着这次送点特别的礼，便来了这花街柳巷之地。
地方虽不入流，但却是能学到点真东西的。
落音已经学了小半月，因为天资好，虽没有底子，但也学的差不多。
便急忙叫了师兄来，想要得意一下。
结果在一个下腰的动作上出了差错，跌在了地上。
他便在这时转过回廊出现在了落音眼中。
那时，院中的绿竹似乎也被他迷惑了，沙沙的开始低声絮语。
落音忽就想起了这样的句子。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间兮，赫兮咺兮。
落音当时就在想，这样的男子该是完美到连一丝瑕疵都没有的吧。
落音看呆了，甚至忘记了要起来。
直到师兄一巴掌拍到她的额头上，才发现他已走远了。
再次看见他，是在师尊的生辰宴上。
万妖宫是江湖上亦正亦邪的一个门派。门中的弟子行事风格随心所欲，有的弟子是声名显赫的一方豪杰，行侠济世；也有的弟子行事诡异，琢磨不透。
因此，万妖宫在江湖上成了一个奇特的存在，
有人对其推崇之至，趋之若鹜；也有人视其为邪魔歪道，避之惟恐不及。
但无论如何，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都会给万妖宫一个面子。
因此，那一天来了很多人，包括他。
那时，落音才知道他就是林贤，江南逍遥堡的少堡主。
那一天，落音因那一段云裳舞，名动江湖。
那一天，他来到落音面前，玩笑着说了一句，这次没有跌倒，不错！
那时，落音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的男子，脸上不由镀了一层粉红色。
映着未落的夕阳，落音的娇容在那一瞬间像是盛开的昙花，不知艳丽了谁的眼。
落音的心，动了。从那时便种下了一颗叫做林贤的种子，再也无法取出。
只是，情之一事，没有人知道最后究竟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是福？是祸？也只凭个人缘法。
后来，有意无意的落音与林贤就那样相熟了。
每次见面都会打一声招呼，她叫他林大哥，他叫她落音妹子。
语气间的亲近不言而喻。
但，师门的一纸婚书，让落音刚浮动起来的心狠狠的浇了个透心凉。
师尊擅作主张为她和师兄订了婚。
她与师兄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许是因为太过熟悉，反而没有了心动的可能。
落音不甘，直接闹到了师尊面前。连师尊最珍惜的釉玉云纹瓶也被她扔进了湖里。
那一次闹得太凶，师尊终于动了气。将她扔到了静思堂不管不顾。
而那段时间，也只有师兄去看过她。怕她饿到，背着师尊给她带了很多小吃。
师兄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倔强的跪着的她。
那时他的心里也该是心酸的吧！
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落音也从没想过。
师兄问她，我们不是一般的人，你为何还要这样坚持？就算坚持了，你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落音没有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种恋着一个人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有如何会懂。
师兄见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劝，只想着也许她能自己想明白。
她和林贤之间本就不同，就算相爱也不过是一世情殇，徒惹红线。
然而，落音就像吃了秤砣，整整一个月没有走出静思堂。
最后还是师尊先软了心，将她放了出来。
与师兄的婚约，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落音也终是认清了她与他不能在一起的现实。
那一天，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夜静默无声，像是要祭奠什么。
然后，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的生活。
从那时起，落音再没有去见过林贤，就算无意遇见，也只是叫一声林公子。
语气里的冷淡，像是曾经的一切都不过是梦里云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就连师兄也只当她放下了，落音也告诉自己说放下了。
可是，还是放不下，每一个无人的时刻，落音总会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每想起一次，对他的感情便加深一分。
一次又一次，终是变成了心底的一份烙印，再也无法抹去。
落音的笑容便也一天天的少了。
落音想，她心底的这份感情也终是要和心一起被封存起来，这一生都不会碰触。
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哪怕落音已决定放弃，还有林贤在坚持着。
他来到万妖宫，坚持要和落音谈一谈。
落音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便一天又一天的站在万妖宫外，不曾离去。
哪怕，偌大的万妖宫没有一个弟子会给他好的脸色。
落音便也在远远能看见他的角落里，暗自神伤。
原本风华正茂的两个人，很快的在这场对峙中消瘦。
林贤甚至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渐渐的，宫中弟子的心开始向他们倾斜。
很多弟子都劝林贤放弃吧，万妖宫弟子只能在宫内寻找配偶，绝不会嫁给宫外的人。
可林贤也倔的很，仍旧等在宫外。只说这一生都非卿不娶，哪算不能诏告天地，只要能求得和落音在一起，也就知足了。
渐渐的，连劝说的人都没有了，整个万妖宫陷入了奇怪的氛围中。
有随性的弟子甚至支了一顶帐篷，只是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师兄看着憔悴的落音，心中万般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是真的不能在一起啊。
毕竟人妖有别。林贤不知道，可落音是知道的。
万妖宫不过是人界与妖界的一个通道，每一个想去人界历练的妖都会通过万妖宫获得一个在人间行走的机会。落音也只是其中一个。
上次的婚约，不过是师尊为落音敲的警钟而已。
落音也知道不可以爱上林贤，在知道心中种下了那颗种子时也曾想过及时回头。
可是，她不舍得，舍不得心中的那一份欣喜。便自欺的想着不会真的爱上，所以，她也一点点的越陷越深，直到最后连自欺都做不到。
如今的场景，不过是她的自作自受。
可林贤又为何要受这份苦，他在这场感情里是如此无辜，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本就不可能。
他本来可以有娇妻弱子，可是爱上了她，这一切便都成了镜中花。
甚至，连陪他白头，她都做不到。
毕竟，妖的生命是那样漫长。
也许是实在受不了宫里这古怪的气氛，师尊再一次插了手。
那天师尊将她叫到了万妖宫祠堂，那里摆放的是通向妖界的界石。
世尊问落音，若是能和林贤在一起，但以后都不能再回妖界，你还是要选择他么？
落音看着师尊，又看了看一直矗立在那里的界石，沉默了。
久久，久久，落音还是点了头。
哪怕最后还是没能和林贤在一起，落音也想试试，那样投入的爱着一个人的感觉。
再没有任何顾忌。
落音离开了万妖宫。离开前，师尊封住了落音所有的灵力。
从此，落音和人界的普通女子再没有任何差别。
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师兄送落音离开时，脸色一直是板着的，就算落音逗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一分。
直到快要走出万妖宫时，师兄拉住了落音。
“宫内弟子有的行事偏执，在江湖上仇家结了不少。所以，出门在外定要小心，人心险恶，不要被人骗了，当了靶子。”师兄说。
落音看着师兄，一直笑着的脸上慢慢的就挂上了两行清泪。
她也不舍得啊，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像师兄这样关心她了吧！
师尊虽然凶，但对门中弟子的爱护又那么深。
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吧。
落音抱住师兄，含着泪，笑着说：“师兄，以后我不在啊，就没人逗你笑了，你不要总板着脸，不然会让人讨厌的。还有师尊，你帮我照顾他好不好。“
落音在师兄的怀里，能感觉到他点了头，嘴角边扬起了浅浅的笑。
然后，她推开了师兄头也没回，决绝的离去了。
在前方，看到落音出来的林贤，脸上扬起了温柔的笑。
看见那抹笑，落音忽然觉得，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现在，她拥有了他，拥有了一份无悔付出的感情。她很满足了。
和林贤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
他温柔，贴心，宠溺，能注意到落音所有的不注意。
因着落音现在不比往常，身体太弱。在赶往林家堡的路上，他故意放慢了速度。
可落音还是病了，在一个小镇上，落音莫名的失了力气，虚弱的如身患沉疴。
那段时间，林贤到处奔走，将附近能请的医生都请了过来。
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病却一直不见好。
后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渐渐的好了。
林贤曾和她说，要给他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整个江湖都知道，他娶到了云裳仙子落音。
落音也不羞，只是嘻嘻的笑，然后开始想要怎么盛大，
要冠盖满江南，要聘礼排成龙……
可这一切，都成了空。
在离林家堡势力还有几天路程时，二人遭了埋伏。
应该是万妖宫江湖上的仇敌，目标直指落音。
为了保护落音，林贤与其缠斗，却终是寡不敌众，倒在了落音面前。
林贤的血染红了落音的眼，落音看着眼前紧紧相逼的几人，仰天长啸。
那一刻，她冲破了师尊的封印，原本向道的修为也坠了魔。
三千长发一夕成灰，斑驳了年华。
（注：此处为灰色的灰，不是灶底灰）
所有人都死了，落音周围寂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敌人的尸体被踩在脚下，可林贤也躺在那里好似没了生气。
落音抱起林贤，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映。
你不会离开我的吧，你说过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啊，要冠盖满江南，要聘礼排成龙……
可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啊，我不用什么婚礼了，我只要你陪着我啊！
你不要离开我啊……
两年后。
江北万鹤楼，绝色佳人倚窗而立，衣服上深深浅浅的紫像是漂浮的彩云，让佳人仿若就要随风而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离。
佳人低吟，语气中的凄凉，忧伤，仿佛侵入了所有人的心中。
有江湖才俊自认风流，意欲上千攀谈，却很快会被人拉住，告诫一番。
红颜祸水，祸水红颜，有多少灾祸就是因这绝色容颜而起。
江南落霞谷，只因妖女一舞倾城，第二天便已成了死地，只要是在谷中的弟子无一幸免。
江北一剑宗，妖女假意请教，结果宗内所有出色剑士全部牺牲，只留下一群乌合之众在那里作威作福。
雪山飘渺崖，南疆苗寨，大漠英豪帮……
此等事例不胜枚举，若不想成为下一个，就最好收了猎艳之心。
听了告诫的人都会了然一笑，避而远之。
也有的人会感慨一句：“可惜了曾经的云裳仙子，这万妖宫啊，看样是气数已尽。”
落音看着楼下闹市，嘲讽一笑。
世人熙攘，皆为利来。
这两年里，她也只是灭了落霞谷，为林贤报了仇。
其余的，不过是别人的栽赃嫁祸，哪怕她曾解释，也不过越描越黑。
久了，也就懒得解释，黑就黑吧，万妖宫也不差这点墨汁。
可慢慢的，落音发现，似乎有一张网，网住了万妖宫，
无数的脏水被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泼在了万妖宫上，无知世人都道万妖宫越发嚣张，已成江湖祸害。
慢慢的，万妖宫就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妖教。
也许，妖界该换个门面了。
反正，万妖宫也不是惟一的一个。
回到万妖宫时，师尊正吃了饭，在花厅耍太极。
这两年，师尊开始对人界的修行套路感兴趣，似乎上次回来，他好像练得是五禽戏。
还记得两年前回万妖宫时，师尊抱着她嚎啕大哭，委屈的像是个孩子。
原因嘛！好像是被人间的某个隐士给压倒在床，一百遍啊！一百遍！
重点是还被师兄刚好撞见了。
看着师尊的委屈样子，落音忽然觉得所有的悲伤都淡了。
其实，她还不是一无所有。
万妖宫，还是她的家。
因为想开了，落音的心魔劫也很快就渡了过去，现在她的修为已上了一个大的台阶。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
虽然，林贤不在了，可落音相信，他也会很高兴落音从心魔里走出来。
毕竟，他是那么温柔，那么贴心，他不舍得让她难过。
师兄自从上次撞破了师尊的好事，再也没敢回万妖宫，生怕师尊一怒之下将他给丢回妖界，再也不让他出来。
不过，每次在宫外，落音都会去看看师兄。
知道师尊消气了，大概最近就会回来了。
（盒子忽然有种想要写师尊和那个人间隐士的故事的冲动，……然后，转耽美了！下一卷，大概会试着写中篇。）
可是，师兄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时常看着落音欲言又止。
落音曾经去问，他却一点不说，只是每天都心事重重的。
直到江湖联盟打到宫门前。
本来宫里都做好了准备，一个大的幻术，让整个江湖以为万妖宫全宫覆没，然后等过一段时间，妖界再建另一个通道，复出江湖。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师兄那一天特别奇怪，总是催促落音快点走，仿佛怕她看到什么。
落音本也不以为意，只是临走前，不顾师兄劝阻，去万妖宫前厅看了看。
然后，她看见了他。
林贤，他在一群誓要灭了万妖宫的人中央，一脸的志得意满，哪里还有曾经的温文尔雅，那样的神情，仿佛整个江湖已已触手可得。
落音痴了，原来他没有死么？
可是，她宁愿他死掉了，那样她就不会胡思乱想，她就不会以为那曾经的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原来，爱上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为什么！！！“
落音喊。对着那远远的地方的那个人影声嘶力竭。
师兄想要拦她，却没有成功。
“你还不明白么？他只是想要利用你啊！”师兄对她喊“他想要利用你潜入万妖宫，后来发现行不通，就布了一个假死的局啊！”
落音忽然有些明白了，那时的病，不过是他的刻意而为吧，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意外摆脱她。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只不过是没有用处就仍掉的垃圾。
落音忽然很想哭，曾经以为的爱情原来连一场游戏都算不上，只是一场阴谋里的废弃棋子。
原来，她什么也不是。
万妖宫……没落了，人间也不过是曾经的黄粱美梦。
现在，师尊离开了，师兄也不常在殿里。
妖界新建的蓬莱殿现在由落音管着，她也开始被人称作师尊了。
有新来的小妖，落音都会劝一句，人心险恶。
可是，却没有几个听得进去。
罢了，罢了，每个妖都要在人间走一场，经历过，也就明白了。
现在的她时常躺在摇椅上，看天上云卷云舒。
看，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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