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狐狸。
我叫月见。
白色的,小小的一只。
六百年来,一直栖身在珞珈山上。珞珈高峻,半山腰以上的地儿根本不能耕作,珞珈山顶更是终年云雾缭绕,普通人进得雾里便会迷失方向,困于其中。
所以我一直是独自一个安静的生活着。不是没有想过下山,山下的那些橙黄橘绿,那一样不是蛊惑人心的好东西。可我不愿。
心仿佛是一潭深水。
直到他投进一粒石子。
一个偶然上得珞珈山顶的凡人,身上却完全没有凡人应有的浊气,反而有股干净的气息。
真是矛盾的人呢。
我这样看着,心里突然对以前不屑一顾的凡人,有了种好奇心。
我在心里锤了锤手,对,是好奇。
这些感受,仿佛是一场幻觉。
但我当时没有想那些,我只记得,在我两百岁时经过珞珈山的一个僧人布道时说的:“佛说:永远不要浪费你的一分一秒,去想任何你不喜欢的。”
正文
他是山脚下新搬来的,也不知原来是哪里人士,是个什么身份,也不与山脚下村民住在一处,一个人独自造了屋子,离村子远远的,隐在林间。
院子里拾掇的整整齐齐,圈了棵老树,亭亭的冠盖下放了把竹制躺椅。
倒是一派悠闲安宁的样子。
哦,对了,我搬家了。
从云蒸霞蔚的珞珈山顶到山清水秀的…山脚。
隐去了身形栖在他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上,晚上倚着树杈眯一会眼,然后吸月华修炼,白天就看他。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是觊觎某人的美色…(其实说实话,看他还不如买块镜子看我自己…)
其实只是想着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好了,仅此而已。
从出生到打通灵窍,再到现在,除去从山野精怪那里了解到的,更勿论看了人间那么多的折子戏本,异志小说。
“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鱼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
妖与人的感情么…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被我一眼瞧上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情,什么品格,或许…可以作我以后择偶的参考?至于皮相么…妖精么,什么样子不能变出一个来。
一直这样十来日,只见他深居简出,也不忙农事,也不上山打猎,只是摆弄院子里养着的挺好看的几盆花,择枯枝,去死叶,没事就捧一卷书,端一杯茶,窝在竹躺椅上,挺尸…
他虽没和村民们住在一处,虽说是出门少,到底还是会打交道的。毕竟么,这么一个小地方,出现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物,引起的效果•••就是农家少女们的“偶遇哇太巧了相遇即是缘分”以及“啊谢谢你的帮忙不然就…”,再就是“登门致谢随便表下心意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送下荷包什么的”的搭讪没关系都要找关系的三部曲。
除了三姑六婆的骚扰,每日也会有许多人来见他,对他恭恭敬敬的,大概是汇报事情之类的。
总是嗖的一声出现,然后嗖的一声离开,窜的比山上的兔子还快。
快得…我这个妖精都不太能看清。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人类神马的乱七八糟的物种都已经进化了啊……
不过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嘛,其实这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只要看看他,就行了。
现在大概…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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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正好眠么?
居然睡着了。也不搭一件衣服什么的。
不知道贪凉可是会生病的啊。
我俯瞰竹躺椅上他宁静的睡颜。小束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的光散落在他颊侧,细致的皮肤泛着莹莹的光,柔软且乌黑的发散落在风里,微微的荡漾着,书卷被打开,翻放在胸口,遮住了漂亮小巧的锁骨……
我微微的笑,趴在最低的树枝上,缓缓地探下手去,隔着一层空气慢慢描摹他好看的眉眼。
这个人,真是个漂亮的人呢。
心里,突然有了点雀跃的感觉。
他小巧的鼻翼突然动了动。要醒了么?
我有些慌张的缩了缩,一缕白色却悠悠的垂下,恰恰悬在他面前,我不由得玩心大起,伸手握住发,在他鼻端扫了扫。
小巧的鼻子又动了动,眉峰也微微蹙起。
再接再厉啊~我又动了动头发。
“阿嚏!”有些不耐似的,他皱了皱眉,长睫微颤,然后睁开黑亮的眼。
本姑娘当然不会白痴的让他看见。
他一声没吭,只是坐起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拿了书,便往屋里去了。
这个人…为什么不奇怪?为什么不害怕?书里明明这样写的,那些被山精野怪的人捉弄的人…
这个人,好象和书里的那些都不一样。真是个奇怪又独特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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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月亮。而且好像会下雨。
我苦恼的望了望黑云聚集的天空,好不容易积攒月华,修炼到了瓶颈的时候,这可是一天天都停不得的。莫不是要前功尽弃?
我无可奈何的开始抓头发。
突然天上一个响雷,然后雨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我坐在树上,顿时有些愣了。
雨什么的倒没事,谁见过妖精怕下雨?但一想起五百年渡劫化人时候被十八道天雷追着打的情景…我就不禁浑身发颤。
这可不能怪我啊…是妖怪,终是有点怕雷的。
不由得从树上跳下,茫茫然的没有隐去身形就走到他的门前。
你在干嘛!这样就暴露啦!我顿时自己给自己给吓了一跳。
刚刚想转身,门就自动开了。
其实没那么惊悚。
是他。
一袭藏青色布袍,笼着他挺秀身姿,堪堪立在我眼前。
这个初见可真是不算太好啊。湿漉漉的样子,完全没有我狐狸精的美感可言。
所以说,做狐狸精做到我这份上也算是朵奇葩了。
他凝视了我一眼,又转身进去了。门也不带上,这个人真是…不爱惜自己。
我拉着门环,略略向外一带,刚想关门走人,便听得:“几日盘桓,姑娘今日终于敢上门来了。”
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那我的脑门上一定蹦出了个大大的问号。什么意思?
几日盘桓…莫不是他一直知道那些小小的恶作剧是…我?
顿时有种被抓包了被抓包了我被抓包了我居然被抓包了的无力感……
仿佛是被我的惊讶取乐了一般,他望了望屋檐外淅淅沥沥挂下的雨滴,略略挑了眉:“姑娘不进来么?”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敢进去?自荐枕席么…
那你可以去死一死了。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为什么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某一种光芒。像是清澈溪水里的漂亮小石头。
却有种威严的意味。我有些发愣。
这个人,没我想象的那么温和呢。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莫问。”他自顾自的在桌旁坐下,又拿起桌上放的书。
这意思是我可以进去么…那好吧。
“哦。”我也不靠近,捡了个小凳子坐的远远的。
他看了我一眼:“莫问,我的名字。”
哈?这是•••传说中的自我介绍?真是…没头没尾的,况且一个名字…莫问…我信这是真名才怪呢,眯了个喵的。
他的眉尖几不可见的动了动。我忙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我叫月见。”
然后又没话说了。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子檀香味,最寻常的那种。虽然简单,却因为是直接从山泽草木里提取出的,十分宜人。
屋子结构并不复杂,只一间通房,靠门处是书房的样子,中间处用竹子架了百宝格子,放了些泥塑人偶,还有草木扎的小玩意,再往里边去…看不见了,被一垂布帘子给隔住了。
唔……把目光再度转向他,嗯…莫问。
晕黄的灯火勾勒出他的侧面,还是那么好看。唔,人的进化吗…
脑子里胡乱的想着,耳边是零叮作响的雨声,那人在灯下安静的看书,突然有点明白书上说的现世安稳是什么意思…
真是让人唾弃的想法。
我支起肘托住下巴,看着窗外垂坠不歇的雨珠。亮色的闪电间或着划过天空。
真是好大的雨啊。
一场雨,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它,农人,盼着它带来的丰收;迁客,可能会感慨它所勾起的离愁别绪,而我嘛•••大概是一片空白吧。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诶?我瞪圆了眼睛,盯着这个人。
为什么会突然接上来,又不是在玩成语接龙。
他也看着我,眼里一点戏谑笑意。
真是讨厌的人。我鼓圆了腮帮子,又自己把它给摁了下去。这是我消气的最好办法啦,把腮帮子当作讨厌的,然后把它摁扁•••很好。
相对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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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我也该走了。
我捏了个决,准备直接回山上去。
你问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嗯?哦,是为什么不发展一段JQ啊。
因为我现在知道并且确定了,我不喜欢他,我真的只是好奇。
虽然花了这么多天,但是能看清自己的心还是很值得的。毕竟世界上能看清自己心的人太少太少。
而且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喜欢和爱。
就算是有那么多,在现实面前还是没有半分说服力。
就像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和戏本子上说的一样去喜欢上一个凡人,皮相再好也不行,虽然我就是一据守珞珈山的柴火狐,还是有很多其他山头的狐狸来向我示爱的,人兽神马的太惊悚了。
离开的时候,我回了一次头。
再次看了看那个我以为的石子,事实上的浮尘。
虽然确实是个美男子。
纵然他有千般好,可惜我没有喜欢上他。
真是可惜,想着这样一个优质男,可能就要被不知哪来的穿越女给占了,我就悲从中来。
对了,他是个王爷,那些嗖嗖来去的就是传说中的暗卫。都是这样命运,王爷皇帝神马的。
诶?这是哪听说的的?好像是上次回青丘的时候听狐母说的。真是让人无语的命运。
可惜。
尾声
我是一只狐狸。
我叫月见。
白色的,小小的一只。
一千年来,一直栖身在珞珈山上。
前六百年,是只有我一个的,那时候我的心已是一眼深潭,后来,山上来了一个好看的男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走了呗。
但是,就这样一个人,不,,一只狐狸,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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