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骇人的惊叫,张小可猛然坐了起来,头发湿漉漉的,如同梦里一般。她最近总是做梦,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有座老式的瓦房,房后是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河,河边的芦苇底部已经发黄,几只芦花鸡在芦苇荡里呼唤着小鸡,河中间的一块凸起地带,芦苇却非常茂密,远远望去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那座老房子,张小可不止一次梦到自己就生活在这里,那位穿着打了补丁的农村妇女,总是扯开嗓子高喊:“小茹、小茹,死丫头,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到处乱跑,到了饭时也不知道回来吃饭,一个劲的在外面疯玩,将来找不到婆家。”自己就是那个叫做晓茹的农家姑娘。这时,李晓茹会猛地跳出吓妈妈一跳。偶尔,漂亮的头发上还会粘一、二根苇叶,妈妈会疼惜的为她摘下。
在村子西部有一小煤窑,说是国营煤矿,其实早就被村干部承包了,来这里挖煤的工人,大部分是本村的青壮年,偶尔有几张生面孔,也是十里八村的乡亲,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慢慢熟悉了,闲时还会开些粗俗的玩笑。特别是那些上晚班睡醒后没事干的男人,这里都叫他们煤黑子,会一个个瞪着一双死鱼眼睛,盯着那些大 奶 子肥臀婆娘,目不转睛,两眼放光,说些不上台面的悄悄话。一些醉了的汉子,会发酒疯,拉着婆娘不让走,装疯卖傻摸 奶 子闹个胡天黑地,没事也会整出一些故事来,然后再去津津乐道,说者高兴,听者兴奋,也算是为他们贫瘠的业余生活注入一些新选谈资。这些人当中有一位小伙子有点与众不同,他叫贾秋生,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姑娘似的文静。他读过高中,是这些人里面最有学问的了,贾秋生从来不跟着他们起哄,闲时就在十几个人一间的工棚里看书,中规中矩,格格不入。
李晓茹的父亲也在这里下煤窑,她是在一个下雨天给父亲送伞时认识贾秋生的。那天,一屋子人都在喝酒、打牌,屋子里一片狼藉,烟雾腾腾,酒气熏天。而在工棚的一角,却被贾秋生整理出干干净净两个平方,他正头枕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看书,专心致志,聚精会神,连灿若丹霞地李晓茹进来都没发现,直到李晓茹走到他的面前,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书他才醒悟过来,赶忙把书递给她看,一来二去他们就这样认识了。既然是因书认识的,免不了他们会为了书中的故事情节,人物感情,写作技巧而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因此而伤了感情,并且耳磨厮鬓,日久情愫暗生 。
一日,贾秋生又在看书时李晓茹来了,贾秋生就把书塞给李晓茹,让她看其中最精彩的一段。李晓茹看着看着一翻页就从书里掉出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今晚河边见。”李晓茹的俊脸腾地就红了,四顾无人赶忙跑掉了。
晚上,李晓茹早早吃过晚饭,穿上过节时才穿的那件白色上衣,下穿一条碎花素裙,淡雅得像是一朵小牵牛向河边飘来。来到河边,哪里有贾秋生的影子,李晓茹生气地嘟起小嘴,心说,哪有让女孩子等的,再等十分钟不来就走人。正想着,哗啦一声自身后的芦苇荡里窜出一黑影来,把她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星光细看正是坏笑着的贾秋生。李晓茹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一下子扑进贾秋生的怀里,小拳头猛擂他的胸膛,轻声骂着你好坏,贾秋生拉起她的小手向芦苇深处走去。走了约十几米远,这里的芦苇更密,只见那里已经被他整理出来一个很像放大了地鸳鸯窝一样的地方。他们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一下子拥抱在一起,像书里看到的那样啃咬着、抚摸着,笨拙地大声喘息,他用唇找寻着,忽然他惊呆了,头懵的一下差点失去了知觉,他触到了一种柔软,以前绝对没有接触过的柔软,他震惊了,呆傻了,一动不动。她伸出舌尖轻轻地探视了一下,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声炸雷在他脑门炸响,山在摇,地在晃,他们打摆子似的颤栗着,用舌尖互相纠缠,深入地探索发现一下子唤醒了他们的身体,唤醒了最原始地冲动。两个人相互引领着,搀扶着,纠缠着,在那个野鸳鸯状松软的窝里,摸爬滚打,融为一体,享受着野性的痛快淋漓,快感一次次把他们推上巅峰再跌入谷底,体验着从未有过的人类原始美。
在那一年多里,他们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在一起,有时是工棚,有时在农田,有时是草垛,有时甚至在运煤的凹形矿车里。但最多的地方还是在河边的芦苇荡和河中间的那块更加茂密的芦苇里,只要逮到一点机会,他们就会在一起,尽情享受青春的美丽与激情,那份野性之美被他们发挥到淋漓尽致。每次事后,她会懒洋洋的枕在他的臂弯谈前途、事业、甚至儿子,只是不敢谈论婚姻,因为在他们那里煤矿工是低人一等的职业,解放前比下九流还要下贱,只有没有一点生活门路的人才会去干煤矿工,还有一种人就是逃犯,那时有这样一种说法,无论你是偷、是抢、是杀人、是放火,就是犯了命案,只要你跑到煤矿上下煤窑,官府就不会再去抓你,任其自生自灭。可见煤矿工的卑贱性。所以,好人家的姑娘是从来不嫁煤黑子的。
冬季,事情终于败露,纸里包不住火,李晓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被妈妈看了出来,她也就没有再瞒下去,一股脑从头至尾把她俩的事情和盘托出,全都告诉了妈妈。妈妈惊呆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的老天爷呀!你们做的是啥事情呀,以后可怎么让我们见人呀,你爸爸听说后非打死你不可,这可怎么办呀呜呜······”
看到妈妈的反应,李晓茹的心在滴血,坚定了许久的决心顷刻崩溃,她呆傻地走出家门,来到他们常常约会的河边,一头扎进河里自杀了。
这些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间断过,张小可每天都会梦到,有时间短,有时间长,有时间朦朦胧胧,有时间清晰可见,小时候梦小时候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现在居然梦到了死亡,每天惊醒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长发更是如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真,连屋后的芦苇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还会梦到自己会飞,飞呀飞呀就飞到出事的河边,每年的忌日,会看到贾秋生手拿一束小白花坐在河边,一边喝酒一边往水里放花。每到此时她的心会疼,会裂,会滴血,看到贾秋生的哭祭她会肝肠寸断,有时会在梦里哭醒。
每次醒来,她丈夫都会冷漠地望着她:“又梦到旧情人了吧!”
“没有!”她苦着脸解释:“只是做了一个梦。”“骗鬼去吧,谁信。”
她现在的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城,两层小楼,衣食无忧,丈夫王永昌经营着一个年收入千万的公司,在小城也算是一个人物,可她丈夫对于她的“梦”,对于她的冷漠总是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也就任其自然,晚上分床睡,谁也不愿搭理谁。他整天忙生意在外面应酬很多,有时间的时候还要算计着去和哪个情人幽会,去哪个酒店潇洒,所以他更加乐意如此,半死不活的婚姻早已让他们的生活变作死水一潭。百无聊懒,李晓茹决定出去走走,去北方旅游散心。春天的一天,买了去河南的车票,准备去八里沟,进入河南境内,她突然发现一条小河好熟悉,很像自己梦里的小河,就大声喊停车,司机惊诧的说:“还没到呢,不去八里沟了?”“不去了,我下车走走。”司机摇摇头:“不可理喻,现在的年轻人呀!”
望着汽车绝尘而去,她沿着小河顺流而下,越走越熟悉越走越心惊。不一会,来到一个小镇,她眼睛一亮,河边的芦苇、河中间的那抹葱绿和梦中一模一样,张小可惊呆了,只是那座瓦房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
今天小镇逢圩,赶圩的人熙熙攘攘,张小可来到一个熟悉的老店,店主是一个胖胖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以前自己的邻居张大爷的后人,他们长得很像。她走上去打听李晓茹的爸妈,小伙子告诉她,她爸爸妈妈在她投河后感到非常丢人,整日唉声叹气,抑郁寡欢,没多久就过世了,她唏嘘短叹,更加深信自己就是那个李晓茹了。
她在人流里转悠着,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内心有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快中午的时候,她转悠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准备一直走过去,一侧脸发现右街路边停了一辆大奔,从车上下来一个夹着公文包气度不凡的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天哪!贾秋生,是他,一定是他。
“贾秋生!”张小可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立即回过头来:“你是······?”他眯起眼睛,又忽然睁大:“李晓茹!”
天摇地动,山呼海啸一样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他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会!二十多年了呀,她早就不在了,就是在也已经四十多岁了,怎么还这样年轻。他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她看着他,内心像锅滚了一样,二十年的沧桑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还是那么年轻、俊朗挺拔,只是有点瘦了,但显得更加超凡脱俗。
她大喊:“秋生,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晓茹呀!”
她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也不管这是在大街上,紧紧地抱住了贾秋生。
贾秋生拍拍她说:“你胖了,但比当年更漂亮。”
“你瘦了。”她抚摸着贾秋生的脸庞说:“我现在不叫李晓茹,叫张小可,那个李晓茹可能是我的前身,我现在天天做梦梦到她和你,天天想你,现在见到你我相信了,我就是那个李晓茹已确定无疑,你以后叫我李晓茹好了。”
“嗯,我们走吧,边走边谈。”
“我们去哪里?”
“那个十里香小餐馆你还记得吧?现在已经是大酒店了,叫费力得大酒店。”
“哦!好吧,我们就去那里好了。”
坐上他的车一路慢慢行去,路两旁的景色向后倒退着,偶尔会有一两处熟悉的房屋、面孔融入眼帘,让她惊诧不已,思绪万千。吃过中饭,贾秋生带她到河边转了一会,面对旧景、旧情、旧人,她百感交集,更加深信不疑这里是她的前生,她深信,这个人就是她的最爱,她预感到她的今生将又会起惊天骇浪,在这二十多年里,她不知多少次的梦到他,梦到再次与他相逢,那份激动人心的时刻现在竟然变成现实,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晚上,他们就在费力得大酒店住了下来,他们感到二十年前的柔情重新又被点燃,干柴遇到烈火,幸福顷刻之间将他们包围。贾秋生含情脉脉望着隔世的张小可还是和前世一样漂亮,想到过去的九千多个日日夜夜自己一直等呀等,盼呀盼,冥冥之中一直认为李晓茹还活着,她一定没死,一定还活着。等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这次的不期而遇,他的心情是何等激动,那种感觉是用笔墨难以形容地。张小可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觉,很自然地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沐浴后的李晓茹如同出水芙蓉,身上散发着缕缕香气,贾秋生深吸一口,紧紧抱住了她。只见张小可已换上了性感的内衣,更加惹火,她们像两条发情的蛇缠绕着对方,急风暴雨般地宣泄着分别二十多年的渴望。他们迷醉、他们疯狂、他们沦陷,他们恨不得融入对方身体或者吃掉对方然后合二为一,他们感觉到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终于旌旗息鼓,贾秋生怀里的张小可软绵绵地,安静而又慵懒,显得是那么的可爱,头枕在他的臂弯,眼睛一眨一眨:“今生再也不让你走,我要做你二世的情人!”
贾秋生说:“好!我愿意,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从北方回来后,张小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从来不爱打扮的她居然花几千元买了一套化妆品,小坤包里放了好几张美容卡,一个月添置了十多套价格不菲的名牌服装,还有名牌眼镜、名牌鞋子、名牌钱包······。这些变化全部都落入老公王永昌眼中。聪明奸诈的王永昌不动神色,细心观察着她的一点一滴,发现她最大的变化就是走路,最近走路总是一跳一跳的像只小兔子,浑身上下充满活力,精神焕发。以前不爱说话的她现在叽叽喳喳,偶尔还会讲几句笑话,人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看着张小可这些巨大地变化,他冷冷地说:“河南的风景一定不错,居然能让一个人落差这么大。”
张小可不睬他,对他冷若冰霜。作为报复,他和以前一样摔门而去,找情人、玩小姐、洗桑拿、泡脚,这些都是他对张小可经常使用的报复手段和自己放荡不羁的理由。面对张小可的冷漠,王永昌暗地里总是咬牙切齿。
转眼到了七月,王永昌回家给张小可说公司要去河南办事,如果想去可以顺路趁车。后天就是七月七了,张小可很想去看看贾秋生,就答应和他一起去河南。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趁他的车出发了,一路上二人各自想着心事都不做声,到了河南的郑州,王永昌说有要事要办,至少三天,这几天不能陪她,让她自己随便游玩,等办完事三天后会回来接她。张小可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就走了,两人刚一分手她就打电话给贾秋生,约他在小镇见面。
张小可今天穿一露肩上装搭配白色披肩,黑色裙装、黑色网状丝袜配一白色高跟鞋,黑白分明,恰到好处的搭配再加上她那直板长发、一米七一的身材,天生丽质,漂亮的她越发显得妩媚动人,出类拔萃。
到了小镇,贾秋生已经等候多时,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小饭馆吃了点东西天就黑了,他们手牵手来到河边,七月初七的天空好美丽,秋高气爽,一阵阵的水草香让空气清新宜人,天空繁星点点。夜色下笼罩下的河边很静,只有蝈蝈与青蛙在和鸣,牛郎织女真会选日子,这样的夜,这样的景怎会让人不生情。他们两人轻车熟路来到芦苇荡,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
“你想我吗?”张小可问:“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没有见到你我想死你了。”
“想!怎么会不想,整夜整夜的想,睡不着觉,做梦就会梦到你。”
她们抱在在一起,扭动着、抚摸着,相互用身体语言向对方倾诉着思念,表达着干渴与爱慕之情,欢呼着幸福的降临。欲火迅速在升温,原始的冲动疯狂了他们的动作。就在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之时,一束刺眼的光芒刷地一下让他们睁不开眼,突然地变故,随着一声阴森地冷笑让他们停止了动作,她们僵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不知何时王永昌已经站在堤岸上了,他有节奏地拍着巴掌:“嘿嘿继续、继续!你们继续!太精彩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我要烧死你们,去死吧!”说完,他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自制汽油弹向他们奋力掷来,轰地一声一团大火在他们身边烧了起来,迅速引燃芦苇将他们包围,霎那间,火光熊熊,青烟升腾。
张小可大脑只是空白了几秒钟马上就异常清晰起来,这个阴险的家伙,这一切都是他早就设好的圈套。她从他咬牙切齿变了形的面孔看到嫉妒、疯狂与醋意。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心底升起丝丝快感,这时的她们只需轻轻一滚就可以滚入河里,根本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她偏不:“秋生,你不是说过要永远爱我会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嗯!会的。”
“那就来吧!让我们继续。”
“好!我永远爱你!”
她用双手狠劲抱住贾秋生,用丰满的胸部挤压他,抓紧他的双肋鼓励他,上下放肆地迎合他,叫着、呻吟着,让七夕的夜空因火光与她们的浪漫更加绚丽多彩。
目睹这一切,王永昌呆了,像石头一样僵化在那里,他涕泪横流的指着他们:“王八蛋,我羡慕你们!”
这时,一对硕大地凤凰在大火中腾空而起,上面的那只羽翼下垂,像人的双手紧紧抱着下面的一只,而下面的那只展开巨大地双翅,向着月亮的方向一张一合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