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花系列》（12/08/10，58L)作者:门徒同学

1【伊始】（上）

人间与地狱的交界，是一片灰红迷幻的荒芜。没有高山险阻隔绝此岸与彼岸，一马平川上飘着似真似幻的雾。

这片来自开天辟地以前不影响可见度的混沌中，矗立一座古老得连传说都不曾记载的城堡，在无风无雨时间静止的亘古河流里，它金子堆砌的外墙不染纤尘。

大家都以“边界城堡”称呼这座中规中矩的建筑。

它固若金汤，戒备森严。外墙上找不到进出它的吊桥——传说中用头发丝编织而成，挂在悬崖上空的甬道。沟通内外的桥一年出现一次，负责护送参加魔王们举办的舞会的恶魔们搭上飞驰的马车。其余的活动，皆直接由魔王许可后从堡顶离开。

玛门是个讲究排场的王，他认为开大门这种隆重的事必须有隆重的理由。城堡的砖瓦、装潢的器具无一例外不是他出资打造，他有权利制定规矩。

不过也仅限于此，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墙上遍布的绿蔓可不听他指挥，那是懒惰之王贝利亚的眼线。

远处看去，城堡并非只是个金灿灿光秃秃的巨人，而是一棵披着绿衣的树精。金色被绿油油的藤条点缀，纠缠的植物延伸到天际，与暗红相偎相依，时不时闪动绿的光斑。

仔细观察，大自然却露出毛骨悚然的眼睛——它们长在每一片绿叶上，或大或小。波动的翠浪是它们巴眨眸子，以润泽过久凝视的干涩眼球。

它们负责监视城堡里所有存在的一举一动，确保他们没有触犯任何条例，安分守己地服从安排。否则，不听话的恶魔将被带到萨麦尔打造的惩戒塔，那可不是面壁思过关关禁闭就熬得过去的把戏。

如上所述，边界城堡是一座专门训练恶魔的基地，恶魔们的学校。

年幼的孩子或刚从其他物种化魔的存在都会进入边界城堡，直到完成新人任务，成为合格优秀的地狱成员。

两者的区别在于恶魔的后代需要接受训练才能参加考核，化魔的其他生物可以任意选择考核时间，毋需接受训练。因为绝大多数化魔的存在已具备资格得到某一魔王的认可，与天生的恶魔一同执行新人任务是为了得到七位魔王的联合证明。

所有指导他们的教师，全由路西法从堕天使中挑选。他们负责教育这些各具所长的小家伙，安排一个又一个危险的任务考察化魔的异类，为地狱把好关口。

但是傲慢不过问教育方式，能否推行自己的教育理念，全由堕天使与地狱原住民——别西卜的门徒进行沟通。矛盾升级是常有的事，但暂时没有哪个尖锐的对抗升级到鬼王和堕天使长的耳朵里。

管理人员和执教人员实在动起手来，还有地狱最强悍的卫兵维持古堡的秩序。那些来自利维坦的军人，顽固而恪尽职守地遵守每一条规章制度，就算有不安好心的敌人来袭，也会被刀熗不入的将士们在堡外解决干净。

在古堡的戒律前，官兵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并丢入让人闻风丧胆的惩戒塔。

边界城堡的再一层保护，便是无处不在的橙色的雾。它是阿斯蒙蒂斯散播的淫欲，专为资格不够的劣等学生准备的毒药。它会让丧失斗志的人一再沉沦，失去离开的欲望，也会让士气昂扬的兵卒热血沸腾，时刻准备战死沙场。它挖掘内心深处的秘密，并把最真实的情绪发扬光大。

在边界城堡的一切都是透明的，清晰的，受监控的。

——隐私？这种词，别再提了。

TBC.

2【伊始】（下）

当萨麦尔把他送来，只叮嘱了一句——“守规矩”就离开了。魔王朝来的方向挥翅腾飞，另一边则是隔开人间与地狱的河流。

他以愤怒门徒的身份进入相应的楼层，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河流平如镜面。

我们不该低估这个恶魔的实力，可他刚来那会儿确实又喜又怕。七个学院分别位于不同的脚堡或独立的塔。俯瞰边界，城堡是一个扁平的六边形建筑。左三座右三座脚堡一一对应。另外有一座独立的巨塔，位于六边形的后方——广阔的森林之前。

尖顶的脚堡凸显出尚未出现的哥特风，高度各不相同，参差地簇拥着圆形塔顶的主堡，使其整体紧凑又层次分明。塔内依魔王的喜好而风格迥异，有的朴素，有的繁复，有的富丽堂皇，有的清新雅致。

比如傲慢门徒的脚堡标志性的装饰，是一株顶天立地的百合。叶瓣是孔雀羽毛般五颜六色。它是学院的风向标，这所学院的兴衰会由它的色彩和气味反映。当路西法亲临，它会变得雪白，香气也特别怡人。当有门徒被诅咒，它又会乌亮光滑，气味浓郁迷幻。

傲慢的隔壁，是懒惰门徒的城堡。它们的特征是极端的舒适，酥软的天鹅绒垫子，一张接一张的贵妃椅，装饰繁复的水晶坠帘，把学生们相互隔开。银底的四壁，绿绦的点缀。它是魔王眼睛的颜色，令人亢奋又不致过分热情。

右边的第三座脚塔属于阿斯蒙蒂斯。无论哪位魔王的门徒都向往这座城堡，原因就在于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断臂残肢。

以人类的肢体编织而成的无数间欢爱房是边界城堡最受欢迎的地方。一条条粗细各异的胳膊和腿似是情人的挑逗，不言自明地满足来访者所有的欲求。谁让淫欲便是门徒们需要学习的主要功课，这是其他人觊觎不来的财富。

与阿斯蒙蒂斯城堡相对的，是利维坦训练的地盘。脚堡的底层有一个眼球型的锻造炉，那是专为准骑士们量身打造兵器用的。

在荣誉高于一切的学院，郁金香徽章刻在每一位门徒的手臂上。那里的导师是枯燥无味的典范，既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对外交流，每天的生活只有训练和学习。所以他们从未有学生被丢进萨麦尔的惩戒塔，但传言待在利维坦的魔鬼训练营比进惩戒塔更生不如死。

玛门的脚堡是唯一符合整体建筑格调的，他永远沿用金碧辉煌的金属和流光溢彩的石头。他的门徒与外界接触很多，封闭式训练不是聚敛财富的手段。蔷薇花是他们的代表，刻在以金币为徽章的其中一面。

而鬼王的城堡是没有色彩的。他黑色为底，灰为辅。大门是一只血盆大口，不着色彩的装潢用黑白诠释欲望。这些地狱的原住民厌弃天堂，却与光明相辅相成。他们是所有门徒中天分最高、实力最强的一群，从古堡存在至今，尚未出现没通过考核的恶魔。

主堡内有一对双螺旋主楼梯，盘旋而上的恶魔只能见到与自己隶属同一魔王的门徒，哪怕走在同一级台阶。就算上下楼梯的学生再多，也不会拥挤堵塞。右边一条通向懒惰、淫欲和傲慢，左边一条通往饕餮、贪婪和嫉妒。

萨麦尔的门徒统一集中在惩戒塔学习，他们时时听到来自塔底的凄厉惨叫，魔王说这有助于严于律己。楼梯的纹饰和墙上的壁画林林总总、眼花缭乱，讲述堕天使的丰功伟绩或记录犯错后遭遇的刑罚。

惩戒塔里的折磨方式将想象力发挥到无限大，所以从这里走出去的门徒无一不是刑具制造的佼佼者。他们热爱人们的仇恨，来自灵魂的仇恨能激发人的残忍本性，将其运用到对仇敌的报复上。

当暴力变成一种美，就如愤怒的玫瑰，带刺而高贵。

那个多年前被萨麦尔送来的小恶魔，从塔的窗户向外眺望了很久，很久。

TBC.

3【任务】（上）

他在边界城堡等待已有二十年。如其他恶魔所言出来就会有人与之签订契约的流程并没有顺利进行。

他该猜到，那些存在上百年的恶魔省略了自由签约前的例行程序——进入边界城堡学习与考核。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可对小恶魔而言，是他铸造属于自己的生活的第一步。不过，这二十载人类春秋，足够他初步认识城堡了。

今天会有人来把他领走。他不知道外面——恶魔觊觎的人类世界有什么。从边界城堡的窗户可以看见彼岸的人间。

那边，雨一直在下。

他已经在镜子前照过很多次，确定自己衣冠楚楚，一丝不苟，他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外面的世界。

——怎样都好……

他透过窗户，楼底的情景看不清楚。他坐在窗边的地板上，也许明天就会跟过去一样。

饕餮之子来了，他说过今天会陪着他。但他的到来不如以往伴随着好心情，虽然一如往日风风火火，一见到小恶魔就道——“放弃任务。”

摩洛克说这是难以理解的决定：让一个新人接受精灵族生死攸关的任务。摩洛克藏不住情绪，愤慨地对小恶魔说，“你该表现差些，让精灵重新选一个契约对象。”

“为什么？”

“你要夺回精灵族遗失的权杖。”摩洛克一字一顿，确保小恶魔听清他说的内容。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对方，“我从父王那儿听来的，如果你没被选中……”他压低声音，“……那就别让其它人知道。”

“如果没被选中？”他惊奇摩洛克竟希望他不被挑选，“这不是奇耻大辱吗？而且能担负拯救一个种族的重任，你不为我高兴吗？”

饕餮王子面露难色，强颜欢笑，“听着，安托士，总会有适合你的任务。这是魔法师和精灵的战争。想想吧，五十年前那一仗精灵败得多惨重，大部分权杖都被人类夺走了。”

安托士耸耸肩，摩洛克的话很不中听。他不应该在精灵快来的当口泼冷水，“那又怎么样？”

“多少精灵都做不到的事，让你去做？！”摩洛克扶住安托士的肩，以此让他集中注意力，“我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但这分明叫你送死！听我的，拒绝它。好歹看我的面子，边界城堡里的恶魔不会为难你的。”

“不。”安托士毫不犹豫地拒绝饕餮王子的好意，“正是因为精灵做不到，才借助恶魔的力量。”

五十年前的成败什么都说明不了，沧海桑田。

安托士听说过那一场战争，以辛达为首的五大精灵家族有四个家族丢失了权杖，更别说等级比五巨头低的姓氏了。

“你不知道人类凭借精灵的权杖壮大到什么程度！你不会了解的……”摩洛克急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往窗外望，担心一不留神精灵的使者就敲门进来。

“我肯定不会放弃任务的。”安托士满不在乎地说。

他是边界城堡数一数二的小恶魔，也许正因特别优秀，才破例让他参加摩洛克口中的“生死攸关”的任务。

“你听我的吧，我岂会害你！”他捶胸顿足，可漂亮的小恶魔如顽石一块，所有劝说皆成徒劳。

TBC

4【任务】（下）

安托士究竟何德何能保持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呢？

因为他真的很优秀。至少比起同期，他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导师们称之为“天资过人”，但安托士不认可那些天资来自于父亲。

——父亲。

“相信我吧，希望你送命的恶魔很多很多！”

摩洛克把他摁在墙上，揪着对方的衣领。掐死他总比让他为别人战死沙场的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饕餮王子没有这么做。

介于刚刚出现在脑海里的一个词，安托士冷冷地问，“……你指路西法吗？”

气氛一时僵住。

管理员恰巧推开了门，对安托士说，“跟我来。”

小恶魔拿了窗边烫得笔挺的礼服，对着镜子紧张地理了理被弄乱的衣领，对垂头丧气的摩洛克报以安慰的笑，兴致勃勃地去了。

当他幻想着精灵的模样除了黑色还是黑色时，被大堂一抹翠绿照亮了眼。湿漉漉的绿色，像天空没了边际。

已经湿透了的外衣滴着水，似能拧出植物的汁液，充盈病态的生命力。

精灵的外貌很容易辨认。虽然安托士没见过几个精灵，但是他们的长相与人类有明显的不同。恶魔有很好的化形能力，但精灵略逊一筹。

他有尖长于人类三倍以上的耳朵，上挑的眼角，翘挺的鼻梁。两片嘴唇刀削般轻薄，披着一头近乎银色的长发。

他的瞳孔是淡淡的蓝色，一身绿衣后背着一把占据他身体三分之二的弓箭。皮草做的腰带束紧腰身，踩着一双同样材质的皮靴。

虽然是猎人的装扮，却看不出丝毫战斗力。裸露的右手臂上纹着辛达的标志：一条缠绕弓箭的巨蟒。

“谁的门徒？”精灵不客气地问道。

“愤怒魔王。”管理者礼貌地小声回答。

“不像。不够愤怒，却似傲慢。愤怒的门徒，没那么矫情。”精灵绕着他缓慢踱步，审查的目光让他感觉被扒了精光，“不过天生条件不错，看上去……魔性比较强。”

“是是是，他是饕餮陛下亲自送来的，当时便说要好好栽培。”

管理者时时不忘推荐他，唯恐代表“最好”的小恶魔不被看上。管理者的考虑是多余的，只要安托士不按摩洛克说的做，被选上是板上钉钉。

——虽然据说选上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安托士听进了摩洛克的话，依照他的描述，这很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任务。

但派他身先士卒，是蓄谋已久的陷害也好，充满希望的期待也罢，热衷挑战的安托士都不会拒绝。

完成任务不仅代表着可以回到隶属的王的宫殿，也意味着在地狱占据一席之地，是一名合格优秀独当一面的恶魔，可自由来往人界和魔界。而且，他将成为边界城堡载入荣誉记录的一员。

想到此，他甚至害怕精灵让他签订的契约不是摩洛克描述的危险的那一个了。

“好吧，跟我走。”至纯的存在说道。

精灵用力地牵过他的手。

翻来覆去，掌心莫名被点燃一团蓝色火焰。燃烧良久，熄灭。有一种力量来自他的眼、手和围绕光明的一切。

TBC.

5【精灵】（上）

他兴奋而期待。精灵命他为“执事”，即：安托士。

恶魔的本名在精灵世界自然也是不提的——不过这倒令他有几分愉悦。

“你是执事，所以，让你叫这个名。”精灵解释道。

安托士，很通俗的名字。

即将效劳的是贵族还是秘密组织都不重要，淋着雨的马车一路前行，滴滴答答浇灌着雨水充沛的新生命。

听说被人类召唤的恶魔也是由人类赐名的。

所以他们不清楚谁执行了什么任务，那些真实已藏在古堡以前——或更久远的过去。当他们无意中在人界碰面，也并不了解处理的麻烦中有哪一些是对方造的烂摊子。

——除非，正面交锋。

当然，如果人类能叫他真名也无妨。只是带着有恶魔名字的仆从出入，容易暴露行使黑魔法的行径。

——这可不是光荣的事。

他贪婪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虽然连连雨水使天地昏暗，完全找不到想象中姹紫嫣红的万物。

“以后有你看的。”

感到精灵的笑意，安托士放松不少。但紧接着下一句又叫人提起胆来——“像你这样的血统……想回去也不太可能……”

小恶魔凝视着他，敬畏变成警惕。精灵却点到为止，摘下他的帽子，更彻底地显现大自然创造的美好轮廓。

对方温和地一笑，仿佛刚才触及恶魔伤口的话并不是有意的，“我是……里弗尔。”

“你是……”恶魔好奇地上下打量。

“你很少见过精灵吧。”他微笑着换上一顶遮得住尖长耳朵的草帽。

怪不得常有同伴在精灵来古堡时趴在角落张望，并时不时发出阵阵唏嘘与尖叫，事后却又缄口不提。想必是恶魔意识在冷静后复苏，提醒他们别在精灵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他们是光明偏爱的生物，和来自地狱的恶魔绝对不是一路的。

他们的合作只允许在特定条件下进行，事后谁也不愿承认曾经有过的互利互惠。

安托士努力习惯正视对方的眼睛，泛着蓝光的剔透眸子映出可怕的灵气。叫他又惊又怕，不可自拔地为美丽的尤物着迷。

虽然常有同伴在背后唤安托士为“美人胚子”，他却绝对不敢拿自己与精灵相较。

“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用担心，往后我一点点教你。希望你机灵点，我只助你执行这一回。”精灵温柔地说，湿漉漉的衣衫飘着清香，“既来之则安之，恶魔熟悉精灵的生活方式并不难。”

他的亲和带着阳光的热度。也许这就是精灵特有的感染力，他们被人类奉为纯洁无瑕的仙子，童话与传说无一不将其描绘成集众美好于一身的瑰宝。

百闻不如一见，如今安托士也站在赞美精灵的阵营——而让他接受并为之倾倒，里弗尔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好了，”伴随马车的停驻，他漂亮导师的嘴角恢复不可抗拒的完美弧度——“我们要到了。”

不知不觉，马车载着原本该站在对立面的两个物种跨过边界，进入人类可以徒步到达的一片广袤的森林。

这是安托士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草长莺飞。

TBC.

6【精灵】（下）

他们快步钻进密林，将光线和雨水拦在外面。精灵们是森林的王。如保护伞一般的树叶尽责地为他们遮风挡雨，发光的各类小生物照亮前行的路。

基本没接触过精灵的安托士听精灵不断介绍着即将与他签订契约的主人。也就是辛达的王，至高无上的王，睿智理性的王。在里弗尔的口中独一无二的王。他的崇拜很癫狂，眉飞色舞地一直到牵扯到五十年前那场战争才有所收敛。

“你听说过吗？”他停下了，神色凝重地问安托士，“虽然我也不知道让你了解这些有什么用。”

小恶魔想用善良形容这个精灵，他毫无隐瞒，坦白诚恳，不以主人的姿态对待作为仆从的安托士。所以恶魔回答，“你只是想倾诉。”

里弗尔感激地笑笑，外表温润如玉的他揉了揉太阳穴。他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所以用欲盖弥彰的从容掩饰无时无刻不滋扰内心的不安。

“我很愿意听你说。”安托士强调，“我有很多时间。”

他们徒步走进森林许久，四面都是一样的景物。里弗尔熟练地左右穿梭，安托士却完全摸不着方向。而且周围除了树还是树，连个吸引眼球的新事物都没有。他昏昏沉沉，必须找点话题打发时间。

“关于你的契约。”里弗尔说道，换了一种低沉的语调。他的改变证明摩洛克说了实话，这种认真的态度像对一个即将赶赴刑场的囚犯进行祷告。悲壮又无奈。

“它怎么了？”安托士明知故问。

“等会我会以辛达的名与你签订契约，契约的内容是要你取回兰金家霸占的火精灵沙拉曼德的权杖。”里弗尔快速地说，枯枝在脚下咔嚓折断，“顺便铲除兰金家族。”

“恶魔得到的好处是什么？”

“呃……兰金贵族所有的灵魂归你吞噬。”恶魔注意的不是重点，他好心地扯回话题，“不过任务相当危险。”

“为什么要借助恶魔的力量？”精灵的态度太好了，安托士不好意思，“这个……可以透露吗？”

“精灵力量不够……我是说，”里弗尔清了清嗓子，“兰金家守护权杖的卫士，是精灵不能靠近的……游魂。”

——游魂？

“游魂是驻留人间的孤魂野鬼，因为某些未了的心愿而迟迟不肯进入轮回。魔法师们抓住他们的弱点，逼其守护权杖。”精灵解释，声音因寒冷而颤抖，“啊……他们很可怕，不过只是对我们而言。精灵具有至纯的灵气，而他们以灵气为食。我们拿他们没有办法……简直是……”

按里弗尔的意思，姓氏为辛达的精灵一族，虽然实力最强，但亦有求助于恶魔的时候。种类不同，管辖的范围各异。精灵办不到的事，恶魔可以办到——“反之亦然”。

里弗尔临了也不忘为精灵说句话。

“精灵不方便直接向人类寻仇，也不以人类灵魂为食，这种血腥的玩意儿不适合大自然中的他们。”精灵与生俱来的自尊心在里弗尔随意的谈吐中流露着，“但是恶魔需要，或者说他们习惯于此，只是缺少杀死人类的理由。”

有一部分精灵是天上来的，有一部分是大自然中升华的，受到光明垂青的他们与恶魔签订契约，再让恶魔们可以正大光明地狩猎人类是一项有益无损的活动。

“那些魔法师是贵族，贵族的灵魂最纯正，这点你比我了解——人类的贵族愚蠢无知、目中无人，总是一根筋地浪费感情。”里弗尔的温柔在谈到人类时戛然而止。

TBC.

7【废堡】（上）

越往深处，树木越稀少，枝干却越粗大强壮。宽阔的主干五六个成年男子也合抱不过来。终于，周围的景色融成一片阴暗的墨绿，一棵参天大树立在两人面前。

里弗尔抽出后背的弓箭，不架利箭凭空拉弓。松手后，满弓震动空气，发出闷响。树木从中开出大门，呈现蜿蜒幽暗的古道。

精灵的路只有由精灵陪伴才能看见。

一个脆弱的种族，总有千万种防范外敌入侵的措施。他们避世存活上万年，隔绝到人类都不相信他们的存在。

进入古道，荧光闪烁。带路的点点光芒汇聚一团，浮于他们前上方。密林深处有不计其数的生物窥视他们——不，窥视小恶魔。

身为萨麦尔的门徒，安托士鲜红的眼珠与精灵的双眸相比太过艳丽，他们在草间蹦蹦跳跳，躲躲藏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偶尔一两个呼扇透明翅膀的虫子飞过，在安托士鼻尖逗留一会儿，嬉闹着又过去了。精灵总归是友好的多。这里有善后家族头衔的地盘尚且如此，何况别处。

——美丽羸弱，难怪受欺负。

“他是谁，里弗尔？”——这是一把好嗓子,声音找不到来源，却围着耳廓转啊转。

精灵顾自前进，目不旁视，“安托士，恶魔。”

安托士的好奇又被调动起来了，忍不住偷偷打量里弗尔的表情。可惜他没有表情，那似笑非笑的嘴角依然上勾，形成暧昧的弧度。

“来，把他交给我。”

突然一双蝴蝶翅膀在面前张大，过于浓重的香气让小恶魔眩晕。翅膀中走出一个窈窕的男子，四肢纤细得仿佛稍稍弯曲就会折断。他不理里弗尔反应，在安托士面颊上啄了一下，如和风拍打，温柔亲切。

“不。”里弗尔用一个字干脆地回绝了放大版的蝴蝶，冷漠得判若两人。他抓住安托士的手腕，生怕恶魔被蝴蝶抢走。

半透明的翅膀扇扇，把男子托高几寸又缓缓落下，过于精致的眉目和人类的相貌相去甚远，“啊，你不信任我？”

他欢快地“里弗尔里弗尔”叫着，轻盈的身体忽上忽下，穿梭自如，自己折腾够了，便道——“好吧好吧，你这辛达的怪人，要去哪儿？”

“废堡。”里弗尔简洁明了地回答。

蝴蝶摆摆翅膀，在前方带路。

辛达精灵对同类的疏离耐人寻味，走不到几步，里弗尔一扯蝴蝶翅膀，道——“你回去吧。”

“讨厌……”他的神情又娇羞起来，旋转着越升越高，真如一只蝴蝶滞于空中，“我亲爱的里弗尔，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你的父亲娶我回去。”

眨眼间，蝴蝶原地消失，徒留一地芬芳，以及安托士脸颊上一个香喷喷的吻。

“别把希尔芙的话当真。”精灵又找回了温文尔雅，对蝴蝶的打扰做出辩解，“他们热衷于做白日梦，高攀辛达是每一个希尔芙的愿望。但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没办法，他们是唯一没被夺走权杖的种族，现在得由他们把守关卡……”

对精灵历史不甚了解的恶魔自然无从问起，他只顾观察现处的别样天地。

丛林已尽，遇着蝴蝶的几步引领，他们到了一块荒凉寂寥的空地。草长莺飞的黄粱一梦被凄风惨惨的荒野取代，几声狼嚎在空旷的废墟上久久回响。

弓弦再次嗡嗡震动，一座黑色的古堡拔地而起。

TBC.

貌似挺好看的样子

谢谢支持的朋友！门某好感动。。。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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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废堡】（下）

这里给恶魔的第一印象，不是神工意匠，而是满目疮痍。城堡很大，难以想象它鸿图华构到荡为寒烟的过程。

——“这是人类的杰作。”

里弗尔在小恶魔问出口之前作答，“能够驱散所有的生命，除了自命不凡的人类，谁又能做到如此蛮横。”

城堡没有修复的痕迹，不过那么彻底的摧毁，恐怕想修复也无从下手吧。

破损的城墙用木头简单地围了一大圈，里弗尔推开咿呀作响的铁门。小恶魔随猎手走入，木板轻轻颤动，像承受不住负荷的老人，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雾气浓重，仿佛水分不出于自愿，而被强行留下似的。丧失生机的城堡寒气重重，靠近时连恶魔的胸口都发闷。

“这里……”

恶魔的话还是没能说完整，精灵又打断了他，“这是格罗姆家族的城堡，因为距离兰金庄园最近，所以我们暂住于此。”

颓坯的墙面高矮不齐，拾级而上，当年的窗帘碎成分不清色彩的斑驳布头，在风中慵懒晃动。灼烧过的边角卷起，偌大的厅堂却没了遮风避雨的天顶。

但是里弗尔却看不见这些缺失一般，领着他穿梭于不同功能的房间中，并若无其事地向他介绍它们曾经的职能。

“要好好打理打理。”里弗尔若有所思，恶魔却不经意发现他手背快速地在眼角抹了一下。

等他整理好情绪后，便挂着完美的表情转过来，双手合十，上下揉搓。不一会儿金光闪闪的粉末从两手之间溢出，飘落到废墟的各个角落。

一股奇特的森林香飘入，可见的香气和精灵的瞳孔泛着荧亮的蓝光。它从损毁的房顶降落，又顺着大门流走。来去倏忽，废堡充满不明来源的温暖。

这是大自然精华的灵气，也是古老民族繁衍至今的精神力量。掌管土地这一元素的精灵，有着纯真和谐的丛林味道。

小恶魔身不由己地迈至中央，无具体形态的气流笼罩着他，屏蔽了废堡阴冷凄惨的黑暗——气流用最直观的方式检验他的天资。

它挤入安托士的耳朵和口鼻，紧致包裹他的里外。

当他周身失力，所有重量都托付给神奇的空气后，混合光线的它又顽皮抽离。一不留神，少年栽倒。那阵风凝成一支淡蓝的箭，穿过安托士的左手。

不痛，却火热火热，像封住带有魔性的气流。

一块圆形的契约印烙在上边，紫色，不一会儿黯淡成黑。

“完成了。”里弗尔说话，恶魔才想起对方站在身旁。废堡恢复了无生气的悲伤。

“完成了？”安托士甚至没来得及一睹精灵王真容，难不成这王无需亲自到场便可完成契约的签订……

“只要你们的王签了约，辛达领袖露不露面都没有关系。”精灵道。

小恶魔恍然大悟，摩洛克的着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答应签订契约是不可能的，这是恶魔与精灵的交易。他只是恶魔中的一员，抗拒会被当成叛徒和懦夫处理。

在愤怒魔王把他带领到这里以前，他的命运就不由自己掌握了。

无能为力的孤独感又一次淹没了安托士，淹没曾以为做过改变自己命运选择的恶魔少年。

TBC.

很不错的文，楼主加油

谢谢支持，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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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仆人】（上）

里弗尔十分有耐心地用法术修复城堡。但是安托士质疑他的能力，因为变出来的东西太古怪了。

“不能造得干净些吗？这样做，还得重新……”安托士忍不住问。

“很抱歉，不能。”精灵旋转，厅堂出现，“得照我对这里最后的印象还原。”

餐桌宽大，可上面连桌布都没有，还落了厚重的灰。

墨绿色的木制餐桌两旁整齐地排列着椅子。餐厅的窗帘也是深深的绿色，密不透风地拉着，窗户关得严密。

“这里是餐厅，你需要桌布，装饰花，烛台，餐具。这些细节我不记得了……”里弗尔苦恼地撑着脑袋，对诧异的安托士说，“只要色调不改变就行，该换掉的换掉，不需要问我。”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定地抬起头，“明白吗？不需要问我。”

安托士点头。

里弗尔又把他领到书房，巨大的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与客厅唯一相同的就是落在上面的灰尘，连地板也不放过。

书桌紧靠窗户，窗帘拉着。它无疑是从哪里捡来的一块布，恶魔伸手摸摸，料子比客厅还糟糕。

“这里的书都很凌乱，把它们分门别类。精灵需要睡眠，我睡觉的时候你多看看，”里弗尔顽皮一笑，“这些书可是我大费周章搜罗来的，全是精灵族的珍品啊。”

其他几个备用客房也简单地看了一眼，估计是使用频率不高。里弗尔说每天扫一遍就可以了，有客人来的时候再稍微整理整理。

没有哪一间房不是尘埃满地，包括主人的卧室。

主卧比书房要大一些，最显眼的是窗户，落地窗几乎占了一面墙。

窗户外还有个比较窄的阳台，摆有下午茶的餐桌和椅子。远望是一片辽阔的绿地，绿地延伸的后方是被雾弄糊的树木和群山。

“先给主卧透透气。”里弗尔指挥他，“住在辛达宫殿时，这是我唯一不让仆人插手的活儿。”

安托士敏锐地问，“您是辛达的王子？”

里弗尔狡黠地眨眨眼，“是的，我是他最爱的儿子。”

字里行间满是幸福与自豪，小恶魔接话，“那您和辛达王很相似吧？”

“相似……”里弗尔撅起嘴，“我倒是经常摸不透他的心思。”

真是一个毫无戒备的王子，但恶魔却从他的满足中品出了别样情愫。三思过后，他决定缄口不问。时机未到，难说里弗尔不对恶魔多余的提问起疑。

于是接受派遣后，安托士应声去了。

里弗尔准备了一套全白色的被褥，安托士要做的是把现成的东西换上去，铺好床，打扫厚重的灰尘，再遵照精灵的意思，把变出来的陈旧饰品一一丢掉。

看来这个精灵热爱洁白的东西，连窗帘布都买了白底印花的作为替代品。按他的话说，洁白的装饰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可是恶魔的心情并不愉悦。他的思绪总在白色的东西上徘徊。

他记不清父亲的相貌，也记不清兄长的种种。但他隐约了解他们曾经存在过，而且和白色有关。

在边界城堡前的记忆是他不愿触及的，可是二十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忘记曾经深刻的感受。他完全不记得发生了多惨烈的事，但有一种痛彻心扉的烙印，存在于路西法的宫殿，萨麦尔的宫殿，还有某处再也不会回去的，他出生的宫殿。

TBC.

难道这里只能在线看？

10【仆人】（下）

黑暗中突然射来一根利箭，扎在石缝中。里弗尔快步拔出利器。一滩软沙现形，滑落后凭空消失。

“又中招了。”根本没听到废堡外头有响动，却跳进一个手持弓弩的彪悍青年。他接过里弗尔抛来的箭弩，粗声粗气地骂道，“里弗尔，你给我长长记性！”

趁着壮硕青年没走，里弗尔轻声说，“我知道是你，有什么必要躲？”

“哼，我迟早帮你收尸！”他两眼似能喷出火来，在晦暗的古堡与里弗尔清冷淡蓝的双瞳形成强烈对比。

“等等，亚门，”精灵叫住了他，“稍后我和你一块儿回去，请再给我两分钟。”

沙拉曼德有让人一眼认出的标志，哪怕那些从未结识火精灵的人们，哪怕这个沙拉曼德的血统绝对不纯——他的相貌和精灵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虽然英武矫健的身姿为他加分，却没能掩盖混血带来的低俗与粗鄙。

混杂人类和精灵各半的血液，既不完全具备精灵的高贵优雅，又不彻底归为平凡人类的纯真简单。游走于不接纳自己的两队人马之间，本身的矛盾令其暴躁易怒，加上这个青年的姓氏来源于火，更是杀气腾腾。

沙拉曼德粗短的头发汗涔涔的，他嘟哝地应了一声，守在门外。

“别盯着他看，他不喜欢。”里弗尔叮嘱小恶魔，“你也看出来了，他不是纯血。”

约摸交代得差不多，便把焕然一新的废堡交给安托士。他得回去见辛达王，“在我离开后，你就可以开始执行任务了。我负责监督任务完成，不会时时陪伴左右。”

安托士扮演刺客的角色，而里弗尔全当这是一次心碎的冒险，至少他最后的微笑是这么告诉小恶魔的。

我想所有的新人都有一个茫然无措的阶段。任务就摆在眼前，却不知从何下手。

他没从环境的更换中走出来，也没来得及和过去在边界城堡的生活告别。一切都是那么匆忙，只有他一个注意到脚步应该缓一缓。

是啊，只有他与其余的恶魔不同。或者，所有的孩子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懒惰之王散布的毒香熏陶下，一天比一天斗志昂扬。

“可塑之才。”观察到这点的不止安托士自己，还有催促萨麦尔把安托士送去边界城堡的别西卜，“不过遇到了小小的麻烦。”

“父亲，让我去帮帮他吧，他不该接那么沉重的任务！”摩洛克花了一天一夜说服父亲，叫父亲出面将安托士接回来，但收效甚微。

鬼王始终令他失望地摇头或摆手，漫不经心听着儿子声泪俱下的控诉，时不时报以理解的微笑。

“到底怎样您才愿意帮帮他！”摩洛克一拳打在父亲的书桌上，厚重的羊皮纸向上震动，稳稳落回原地。

“怎样我也不帮。”儿子一副沮丧得要死不活的样子，饕餮勉强加了一句，“你为什么认定他完成不了呢？”

“不是我认定，是我关心他。我害怕他回不来——照现在的情况看，很有可能。”摩洛克坦白，尽管他知道对父亲直言他与安托士的情感是不明智的。

“首先，我认为他绝对凯旋而归；其次，”鬼王灰色的眼珠藏着辨不清的感情，“你渴望得到他，我也渴望。在这个层面上，我们是情敌。你又怎么诬陷我不关心他呢？”

这是摩洛克最不喜欢听到的话。但事实确实如此，而且据他所知，父亲和安托士相识在自己之前。不过他自信安托士更乐意与年轻的摩洛克打交道，而不是做事慢条斯理瞻前顾后的鬼王。

TBC.

11【搭档】（上）

里弗尔出来与沙拉曼德汇合，翻上那匹骄傲的酒红色高头大马。来自火焰的同伴不喜欢伸出翅膀飞行，不纯净的血液不允许他掌握炉火纯青的飞行技术。

“是我见过天资最好的，亚门，你要保护他。”里弗尔郑重其事地对弓弩手说。

亚门哼哼，虎皮简陋地缝制一件背心，男人与精致华丽的精灵世界格格不入——比如他的神情。

他是那样粗犷，像常年不见天日的黑侏儒——身高除外。

但是亚门的形象却与身份相符。他是这个世界的处刑者，是专门剿灭叛徒和懦夫的刽子手。弓弩无时无刻不散发血液的咸腥，他的出现伴随制裁与屠戮。

所以没人愿意接近或者看到他，除了里弗尔。

他们因为分工合作，不得不常常接触。可喜的是辛达王最宠信的儿子并没在混血精灵面前显摆，反而处处维护受排挤的同伴。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亚门只会说——“我保护的人只有你一个。”

“辛达呢？”里弗尔调侃道。

“好吧，多加一个。”——对了，还有辛达。

沙拉曼德是五大精灵家族之一，管辖火元素。

名门望族出一两个叛逆的公子小姐不是怪事，其中之一是亚门的母亲。她与人类生的儿子，既不被人类接受又不被沙拉曼德认可。

是辛达亲自牵着亚门与沙拉曼德的王谈话。谈话的小厅是关着门的，但打开之后亚门便成了沙拉曼德最高的司令官，统帅火精灵一族所有的士兵。

他不负众望，沙拉曼德是五十年前的战争中遗失权杖的、受影响最小的种族。不过碍于亚门的报恩之心，沙拉曼德一直效忠于辛达。尽管善后贵族今非昔比。

“那个希尔芙，你差不多就好了。”亚门好心提醒。

里弗尔不高兴地回头瞟了沙拉曼德一眼，“说话小心，我们走在大路上。”

“嘁，敢做不敢当。”沙拉曼德从不吝指责同伴的词汇，“你做得那么明显，我说说又何妨？”

“明显？”里弗尔一惊。

“刚才你用了希尔芙的法术。土地精灵不能把风精灵的力量耍得那么顺畅，你这回瞄上的是希尔芙吧？”人们被亚门的外表欺骗，无法知晓不修边幅的他拥有的敏锐观察力。

得到其他元素力量的行之有效的途径就是把别人吃干抹净，里弗尔为了保存势均力敌的法术，采取了非常手段。

“一个月有两个希尔芙失踪了。”亚门目光闪躲，“我不该纵容你这么做，所以你别再让我发现了！”

“太困难了，”里弗尔莞尔，“天底下没有亚门发现不了的事儿。”

健壮的男人心头一阵酥麻，里弗尔的银色长发和他的笑容一并挠着他袒露的胸肌，他几乎同时起了反应。于是只好向后仰一仰，顺便找个借口下马，以防同伴觉察异样。

可是马背窄窄几寸地儿，挪来挪去的亚门终归给土地精灵发现了端倪。尾骨被顶到的触感让他吸了一口凉气。

马停住前进的步伐，两人保持一个姿势静静不动。最终还是里弗尔开的口——“等一会……我帮你用手……弄出来吧？”

亚门却不由分说地抱住不属于他的尤物，爆发似的狠狠地吻着里弗尔白皙的脖颈。土地的清香钻入鼻腔，瘙痒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至全身各处。

载着壮硕青年的坐骑如一团飞奔的火焰，照亮岔道上一处不透光的密林。

TBC

12【搭档】（下）

“别在这，亚门……”在马背上被死死抱紧的里弗尔挣扎着，“会有人看见的，快放开我……”

亚门松开他，利落地站在地上，再稳稳接住香气四溢的同伴。火红的马会意狂奔，烈焰随之远去。沙拉曼德把美人放进一个宽敞的树洞，洞口有块大石头掩护，是得天独厚的临时歇脚的地点。

“这是我的地盘，他们不会打扰。”沙拉曼德指的是飞舞的小生灵们，他们顺从地飘远了，光线也越来越暗。

“你肯定带过很多人来这里。”沙拉曼德总是一上来什么前戏都没有就解开裤带。里弗尔故意不让他靠近自己，任凭对方逐渐升温，“每次见到我都这般猴急，让我酝酿酝酿好不好……”

“我发誓我只对你这样！”亚门推开里弗尔的手，扯开遮挡下体的衣物，粗鲁地掰开他的双腿。

“不要！”里弗尔只能嘴上反抗了，“别进来！别进来……等会要见辛达的，他会发现……啊！……”

这种时候同伴再提辛达，只会让亚门气急攻心，直接顶了进去。里弗尔双腿一紧，夹住亚门的腰，微微发抖。

“痛啊，好痛的……”银色长发的精灵被压倒，亚门毫不怜惜地拔出来，再一顶到底，“亚、亚门……你慢点，别……弄伤我……”

他着急地摸索两人结合的部位，试图阻止不带感情的入侵。但亚门的火气一上来就不会简单褪去，他抓住里弗尔的手腕，防止他过分挣扎。

亚门岂会不了解这份疼痛，稍微对呻吟的同伴多用点儿力，都会伤到里弗尔细嫩的后庭。可他无法忍受在两人欲火中烧时，伙伴还要提那个与自己分享同一性伴侣的王。

他介意里弗尔称他是第三者、情夫或者其他什么有别于“爱人”的名，它们一听就是低辛达一等的存在——即便确实如此。

时间越长，他越不能接受客观存在的事实。他不由自主地、更多地霸占里弗尔，更多地抢夺原本属于辛达的每一寸。可他又不能，因为里弗尔本就是辛达的私有品，是辛达未来的王。

更何况，辛达有恩于亚门。

里弗尔还在喊痛，可是沙拉曼德已顾不得刚刚惹毛他的精灵的感受，开始冲刺。

下身鼓胀又刺痛的里弗尔放弃叫唤，搂住亚门来减缓被进入的不适。他热切地吻着强壮的男人，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撒谎骗过辛达——今天不能欢爱。

否则沙拉曼德的欲望一仰起头来，不把柔弱的土精灵折腾得精疲力竭是不会放他走的。

感觉到一阵跳动，热流灌入里弗尔的花穴。他轻轻舒了口气，再屏息等待亚门将他翻个身继续新一轮的进攻。

不，不等了。为了赎罪，里弗尔主动抓住退出来的分身，一路吻着亚门的肌肉线条，直到含住腥臭的疲软，刻不容缓地吞吐着。

待到它又稍微精神些了，才扯过亚门长满老茧的大手，放在自己翘挺结实的臀部。亚门的手指滑进尚未干透的后庭，与里弗尔吸吐频率相同地抽插。

银发遮住时而吮吸时而轻咬的小嘴，也遮住传来阵阵嘤咛的上翘的鼻梁。玉茎哪经得住爱人的折腾，不一会又蓄势待发。

土地精灵却换了个姿势，不允许溢出晶莹液体的分身从嘴里退出来。亚门劝阻的手被他推开了，他加快速度舔弄，手口的运动期待它喷薄而出，口腔也做好迎接白浊洗刷的准备。

TBC.

13【父亲】（上）

晦暗的树洞里，两个精灵疲倦地依偎着。亚门不想伤害里弗尔，可那一声声求饶让冷静了的他非常愧疚。

试探是爱侣间司空见惯的伎俩，他重蹈覆辙，“怎么不说辛达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里弗尔满怀歉意地吻着男子，如果再来一次能缓解仇恨，土地精灵奉陪到底，“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亚门又失控地生气了，“担心他把你弄得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担心他把你当成玩偶——”

“他没有这么做！他没有把我当成玩偶，他很爱我。”里弗尔不满亚门的论断，“他答应把王位传给我，我付出身体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想……”

他住口了。他不想和亚门一样被人排挤，这句话不用说出来，亚门也听得懂。

“是，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男人的语气软下去。

并不是辛达亲生儿子的里弗尔却被一直留在身旁，当然只有那个难以启齿的理由。但是里弗尔选择妥协，他愿意为至高无上的地位付出他根本不爱的身体——来自低等精灵的格罗姆的身体。

“我是对的。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哪怕亚门是混血，另一半血液也来源于精灵五大家族之一的沙拉曼德。下等精灵所受的压迫是亚门没有机会见识的，他不知道五十年前战争掳走的格罗姆会变成什么，“你不希望掳走的是我，对吧？”

“如果你不离开格罗姆而改姓辛达，他们也不会被赶尽杀绝。”生活背景不同的亚门站在截然相反的立场。

虽然同样受排挤，他却能得到辛达帮助，回归沙拉曼德。现在他是一个耀武扬威的统帅——至少不必患得患失，沙拉曼德的血液不可能从血管里剥离。

同样，格罗姆的血液也不能从里弗尔身体里剔除，所以他害怕——“不，他们会的。如果我没有脱离格罗姆，你不会认识辛达座前高高在上的我。我会变成……变成魔法师关在笼子里的怪物……”

亚门心底一空。男伴抱着自己的双臂战栗了，里弗尔在他胸口微笑。睫毛扫弄皮肤，真实且可爱。

“我忘了，你确实爱着辛达。”亚门又回到每次激情过后的妥协。

“对此你报以怎样的理解都无关紧要，他只是我的父亲。”里弗尔安慰焦躁的男子。

为了他，沙拉曼德的脾气已经改变不少。亚门做的一切里弗尔都知道，只是他有太多的原因不能脱离辛达。皆由善后贵族的王拯救过的两人，无不想得到背叛的勇气，可是在局势动荡的关键时刻，谁也难以斩钉截铁地舍生取义。

“我保护的只有你一个。”亚门咽了一口口水，把胸口的愤懑生硬吞下，“除非在此之前我因护主而牺牲……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两个选项。”

“你应该祈祷他在寻欢作乐时暴毙身亡，”里弗尔开心地笑了，“不过你得当心了，别在我身上纵欲过度。”

里弗尔得相信，这类挑逗的话题是不该在赶时间的情况下与亚门展开的。男人的精力过度旺盛，他一把卡住里弗尔的脖子，霸道的吻席卷而来。同伴也在过去的几轮冲刺中舒展身躯，前后摩擦重振旗鼓的欲望。

“等等，先帮帮我……”里弗尔抵住逼自己跪下的雄狮，把抽动着的玉柱交付于血腥粗糙的大手。

原谅他的自私，原谅辛达无法容忍的背叛和亚门长此以往的包容在土地精灵的心中播种，原谅丰收的季节迫在眉睫。但愿满地金黄到来之际，风调雨顺吧。

TBC

14【父亲】（下）

安托士离开边界城堡到人界的短短几天，是摩洛克光临父亲宫殿最频繁的日子。

早早等在客厅或者火急火燎地冲进睡房——啊，不过目睹两次尴尬的场景后，他放弃了后一种做法——打听关于安托士的所有所有。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不是我每日必须关注的对象。”父亲裹着睡袍出来，据连着睡房的小厅所闻，别西卜刚做完一场活塞运动。而且运动本来可以接着进行，又苦于儿子在外边等候，所以鬼王面有愠色。

“好好好，”摩洛克侧过脸留余地让别西卜绑好腰带，“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

“我知道的昨天已经全说完了。”鬼王摊摊手，“你最好多放点精力在自己的契约上，安托士不值得你废寝忘食。”

“你昨天只回答了一句——‘他与精灵签订契约了’——然后呢？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总有些变化吧？”摩洛克不厌其烦地追问，对父亲的劝告不予理会。

鬼王焦头烂额，索性丢儿子在厅堂释放无谓的执着，自己钻回卧室。

“我该怎么做？”摩洛克拦住别西卜的去路，“或者……或者你提示我怎么帮助他，随便一两句什么，都可以！”

鬼王不耐地摆摆手，卧房却走出另一位出乎意料的魔王，一双橘色眼睛妖冶魅惑。他先为无意间听见父子俩的争吵而道歉，又请求鬼王和摩洛克原谅局外人的妄言妄语。

饕餮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发一言。摩洛克转而求助橘眸魔王，可他将意识到这是他犯的十分严重的错误。

“你想怎么样呢？”妖媚的双眼盯着贪食王子，询问道。

“我……不想怎么样……”摩洛克不习惯被对方凝视，窘迫地别开头。父王的举止让他心头窜起无名的怒火，他不认为这是所谓的“关心安托士”——放着口口声声说在乎的人不管，在寝宫和别的恶魔互动——“想……多知道一点他的信息……”

“他又不会喜欢你。”魔王双眉一扬，翘起嘴角，“听听你父王的，别缠着他不放。”

“陛下，我没有缠着他！”摩洛克又急了，“我、我只是想看着他……这、这……很难吗？可是父王……”

“他纵容你去见安托士，你能保证不出手干预整件事吗？”橘眸魔王代替饕餮，与火爆的王子艰难交涉，如一位家长威逼利诱孩子遵守某种约定，“保证类似于在边界城堡向安托士透露契约信息的事……不再发生？”

“您……”摩洛克僵住了，骤然与对方目光对接，接着败下阵来。

不过，他倒是理解为何一向纵容自己的父亲今天表现得如此淡漠。他张嘴解释，鬼王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出声。

“你的父亲信任你，才把契约的事告诉你。可你却为了追求安托士，不惜出卖父亲……”

“我没有……”摩洛克求助地看向父亲，鬼王却把脸朝着另一边。

妖冶的恶魔一卷半遮玉体的黑色锦缎，收起家长与情人的柔情，“贝利亚的绿叶比你诚实多了。”

——那些长在叶子上的眼睛！

饕餮王子无话可说。

他离开边界城堡太久，忘了里面的监视有多严密。

待到摩洛克不再提任何非分要求而安静下来后，橘眸魔王才又开口，“你回去好好斟酌斟酌，如果你能保证什么都不做，相信你父亲也不会刻意为难你。是不是？”

鬼王这才迟到地点头，给刚刚被驯服并且短期内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的好儿子一个宽容的表情。

TBC

我喜欢这文。
让人想看下去。

谢谢支持！一定继续努力，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