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连载] 《虹霓》（13/05/06+23L）》作者:门徒同学_C级授权

装潢华贵的后花园长廊，饕餮形色匆忙。

侍从紧步跟上，颔首汇报战况，“不少天使受伤，重伤的初步估计有三分之一，正在万魔殿内等候……”

侍从气喘吁吁地跟着，鬼王向来雷厉风行，听到消息便立即派兵援助。但是战争的势头来得太猛太快，地狱大部队尚未赶到，群星就已开始了九个晨昏的堕天。

“路西法呢？他怎么样？”鬼王问道。

“陛、陛下……”侍者话还没说完，迎面走来了一身黑色斗篷的摩洛克。

摩洛克还提着沉重的头盔，想必是褪掉铠甲却忘了把头盔也一同搁置。他神情严肃地禀报，“父王，路西法陛下在厅内恭候多时，一定要见您一面。”

别西卜瞥了摩洛克一眼，读出了钝痛感，“伤势很严重？”

“不容乐观。”摩洛克语气低沉，担心父王怪罪自己保护不当，所以转而急切地道，“但我都安排了人手为他们治疗……不惜一切代价。但是路西菲尔陛下不愿意跟我们的人走，非要等到您来……”

注入新血液的地狱暗潮汹涌，路西法率众堕天的行为使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天平朝均衡的方向靠拢。

鬼王似已读懂，不再询问，加快了步伐。转过走廊，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天使长被血迹染得斑斑驳驳的银白色长袍。

“路西法！”饕餮挥手让跟着的人都退下，包括贪食王子。

金星对着打交道多年的对手，浮现出惨淡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说，“我那么狼狈来见你，真是失礼了。”

“你在……”路西法的紫眸正在蜕变，渐渐染上黑色。

“地狱的印记。”已丢弃天堂之名的金星温和如常。

沙场的洗礼除了增添肉体的伤口，完全不能影响旧天使长的威仪与傲慢。他那副淡然威严、高高在上的姿态，无论身处光明还是归属黑暗都一如既往。

不是每一个萌生反抗念头的天使，都有投入地狱的决绝坚定。何况放低天使长的姿态，恳切地请求地狱的援助与接纳——鬼王不得不对这样的领袖既敬佩又戒备。

他不否认在投靠地狱以前，路西法已经派人仔细详尽调查地狱的事实，但天使长几乎不对地狱之王的苛刻要求提出异议。为追随自己的众天使着想，只希望尽快安顿伤员的路西法，令饕餮产生一丝不忍。

地狱之王原先计划无论潘地曼尼南的宫殿建成与否，都让路西法的军队入驻。那座宫殿自然已设下重重监视与控制的法术。现在的他却犹豫着是否该让他们先于自己的宫殿养伤，因为路西菲尔看上去是真的完全相信了他。

“如果你不介意，就请先到我那儿去吧。”鬼王最终说道。

路西法眼里闪过感激，却识趣地婉拒，“我就不过去了，初来乍到，进进出出不太方便。”

鬼王欣慰。他怎么说也是地狱的领导人，让从天堂来的长官住到自己的宫殿，手底的人也不知如何汇报工作。

路西法识破他的尴尬与不忍，也知道鬼王为之前的苛刻对待心怀愧疚，便换个方式给饕餮台阶，“但能否拜託你带领我前往，要知道，能亲眼见到你，堕天使们的心就安定了。”

早有准备的摩洛克唤来数十个侍从，其中两人自觉上前，一左一右搀扶傲慢。鬼王却支开左边的一位，向受伤的堕天使长伸出手。

“请随我一同前往百合花园，让我为你疗伤。”

傲慢微笑。绝美的一张脸也因斑驳血迹更加惊艳。他不再犹豫，于天堂时便听闻亲信描述过这座华贵的宫殿——怕自己不适应，鬼王竟多次派人打探路西法的喜好，以按照天界的规格，临摹建造——现在可以一睹为快，满怀期待。

他相信地狱里要适应的事还有很多，但此刻恨不得睡过去的倦意，平复了所有忐忑。

TBC

路西法的居所，别称为百合庄园。

原因在于古堡背后，有一片浩瀚的百合花海。鬼王说，只有百合花足以比拟路西菲尔在他心中的形象。

“高贵，纯洁，一尘不染。”在层层掩护中，于堕天之前，鬼王曾与天使长有过一次会面。当时，他如是评价。

离百合花园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就闻到芬芳。穿过正厅绕进长廊，再没入一条绿色植物缠绕而成的甬道，一片花的汪洋呈现在眼前。

已摘除天堂之名的路西法自然记得，那朵花便握在地狱之王手中，他来索取一项盟约，一份誓言，也是一个足以摇撼三界的承诺。

洁白无瑕的百合飘着淡淡的香，自鬼王传递给金星。路西菲尔将法术注入其中，滴血为盟。洁白的百合花瓣迅速染红，继而恢复纯白。

旋转花茎，一层朦胧的紫雾袅袅升腾，又缓缓缩回花心之中。

他将花朵交还给鬼王，“如若我违背誓言，将地狱出卖给天界，我的血液和灵魂将被你奴役，永困于地狱之火，焚烧千年。”

那朵身负重任的花朵随鬼王离开，而今被保护与厅堂中央，有别于百合花园的众香，它黑得油亮，散发着妖冶诡秘的紫光。

本想适当利用那花，培植出如今的壮丽景色后，会是一片黑色的汪洋，谁知除却那株承载誓言的植物，其余的百合仍是洁白纯净。

“天堂的烙印不会消失，所以只有你的宫殿能这样。”饕餮说着，摘下的一朵百合瞬间变得乌黑油亮，但一松手，它又很快恢复原状，“看，连我的法力都没法永久改变它们。”

此时，路西法的及肩秀发全然黑透。

他接过，灵性极强的花枝在路西法意志下，黑白变换，“我再也无法回头。”

鬼王看着与自己无异的黑发，露出笑容。请路西法坐下，亲自为其诊察伤势。天使长伤得不轻，但有地狱之王的直接治疗，伤口能凭肉眼，观测其癒合速度。

“我该如何谢你？”

说着，拉开盔甲，任其滑落一地。又解开内里的贴身布袍，毫无顾忌地卸下。鬼王一怔，倒吸一口凉气，刹那移不开目光。

解开战袍的路西法，并未露出羞怯之色，赤裸站在百合花园中央，肉体光洁顺滑，经过微风轻抚，不适应地颤抖。

堕天的过程，他已体会到感官充实身体的沉重。而变得实在的躯壳，有着各种无法言说的触感。尤其是被划破的部位，体味到无法忍耐的撕扯。

“好好保护自己。”鬼王脱掉自己的斗篷，给堕天使长披上，“这里肉欲横流，万不可轻易将你完美的身体展露给人看。以免有心怀叵测之人，产生不轨的念头。”

“多谢提醒，我太……”路西法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以笑容掩饰。

鬼王及时克制自己，注意力转移到伤口。手掌摁在金星肩上，肩处皮光柔滑，又有一股未被染指的鲜嫩气息，以及勾人的馥郁芬芳。这对天生具有五感，追求肉体快乐的地狱原住民来说，是何等致命的吸引力。

庆幸为其疗伤的是自己，若交给儿子去做，恐怕不待疗伤完成，便趁着天使长对肉欲无知的宽容，猛扑上去肆虐一番。想到这些，那副淫靡的画面竟硬生生挤入脑海，让绝美的存在在胯下承欢喘息的模样仿佛真发生过一般，栩栩如生。

鬼王法力控制不稳，不得不停下转身，好好重新集中思想。

地狱尚待稳定，自己万万不可动那邪念。况且对方是堕天使长，是未来的傲慢之王，是坐拥一方的七罪之一，迟早洞悉地狱的一切，无论是处世之道还是身体各种绝妙体验。倘若鬼王率先轻浮了他，日后了解，难免疏离尴尬。

至此，别西卜心绪稍稍稳定。正欲继续治疗，左手竟被路西菲尔轻轻握住。回头，只见对方托起他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

“巴尔，”路西法温和地说，诚恳地抬头望着鬼王，“我并非对地狱一无所知，也能感觉到你肉体的悸动。请你只管为我治疗。伤好之后，必以这副皮囊，作为答谢你的礼物。你意下如何？”

鬼王摇头，“怕是日后你会后悔。”

“绝不，”金星的笑给鬼王莫大的安慰，“肉体的感受我终归要懂。而暂时，我还没法接受除你之外，任何存在来给我上这第一堂课。”

别西卜俯下身，捧著堕天使长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路西法自然地闭上眼睛，放心地接受鬼王的摆布。

那柔软的唇瓣因失血过多而冰凉。舔舐干涩的唇，再温柔顶开，让舌尖于金星齿沿扫动。

这个吻，并不凶猛。

像是一种倾诉，节奏缓慢而易于接受。辗转在唇瓣的唾液，被对方推挤又吸干。地狱之王的气息和金星的交会在一起，不统一也不违和。

下巴被勾住，脑后也有一只手将自己向前推去。路西法模仿鬼王的动作，搂住对方的脖颈。

鬼王慢慢从弯腰附身的姿势，转成单膝跪下。怕金星不适应，很快结束了纠缠。

“如何？”开口的，竟是路西法，“这份礼物，会不会入不了你的眼？”

别西卜站起来，绕到金星背后，拨开头发，露出伤口，“我会让你在夜晚来临以前，伤势痊愈。”

TBC

正是百花飘香之时，潘地曼尼南有几座新的城堡，拔地而起。那些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天使，一个个受不了真实的肉体触感，头晕脑胀，东倒西歪，竟无人借着花香，欣赏火红的月亮。

——杀戮的色彩。

其中一座宫殿，被清得干干净净。没有伤兵的哀嚎，也没有模糊的血迹，更没有沙场沾带的尘土。鸦雀无声，潘地曼尼南中，仅此一处。而往时，这里竟是最喧闹的集会场所。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火红的月亮，像充血的眼球，怒目而视。

那位魔女之子喝着杜松子酒，已经第三杯。浓烈的酒精入口烧灼，多少让他提起精神，好继续等待床上的人儿苏醒。是他让对方好好睡的，可等待的过程，又实在难熬。

红色的月光涂抹在他美艳的面庞和婀娜的身段上。他仰起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有些醉意，有些闷热，索性宽衣解带。反正地狱里的家伙们，瞎了眼也不敢直视自己。而天堂来的新鲜的堕天使……好吧，让他们看一看也无妨。

但不会有多余的人在场。包括侍从，都被自己赶到门外去了。他有事要与一名金星的助手谈，可那家伙不识趣地还在酣睡。伤口好歹止住了血，怎么还虚弱成这样！

想着，心头郁结难解。那件事没解决，坐立不安。

火红的月亮照得他不自在，又走回房内，坐在贝利亚身旁。天使就是天使，好看得这般令人心痒。

俊俏消瘦的脸型，直挺俏丽的鼻梁，还有那双紧闭著，曾经是高贵紫色的双眸。他回想着贝利亚曾经的模样，待对方睁开眼睛，兴许色彩已完全褪去，如到了腰部的秀发一般，彻底黑透了。

可无意义天使还是俊俏的。那天堂里的天使们他也看了个遍，好看的确凿不少。也听贝利亚提起，路西菲尔是天界最完美的存在。可如今看了，还是最中意贝利亚。他的贝利亚，无意义的贝利亚，谁都掩盖不了他的光芒。

“你是未来的惰怠之王。”他曾这样对贝利亚说。那时，对方还是天使，还要常常回到天界，久久不得一见。

“未来的……阿斯蒙蒂斯，那你想当什么呢？”可爱的贝利亚，也就他愿意陪著自己做白日梦，陪着一个辈分远不如他的恶魔，漫无边际地瞎侃，“我看，就做我的妻子吧，做王妃，做皇后……”

“我才不要。”阿斯蒙蒂斯说，“我要做王。”

“那你来做无意义之王，”贝利亚抱着魔女之子。他们总借由双方往来三界的空闲，聚一聚，觉着无比幸福，“我愿做你身旁的骑士，看守你，不再让你到处乱跑，沾花惹草，招蜂引蝶。”

想起当初的天真顽皮，阿斯蒙蒂斯忍俊不禁。

那时，贝利亚便亲吻了自己。也许自内而外的原罪作怪，代表淫欲的母亲的血液，亦有媚药成份，口中唾液便也具备催情效果。早早地，他就让天使品尝了肉体的滋味。

——快乐的滋味，痛苦的滋味，酥麻的滋味，高潮的滋味。

发根染了黑色，从此与地狱再脱不了干系。

可现在，贝利亚昏沉沉地躺着，为了逗自己开心不惜装疯卖傻放下身段的无意义天使，丧失了活力。而当初承诺的“让你当王”，也不知能否真的兑现。

——快些醒来吧，快些醒来吧……

阿斯蒙蒂斯在心底呼唤着。杜松子酒只剩一半了。火红的月亮升得老高老高，挂在窗外，悬在头顶。

预兆著明天，又有一场残酷的洗礼。

TBC

回忆起举旗前的日子，遥远得恍如隔世。

他向光明表明自己不会跪拜人类的立场不到两日，消息灵通的贝利亚便到还称为路西菲尔的天使长的殿内汇报情况。

“百合花园尚在加紧建造中，那一位王说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愁眉稍展。

“陛下，”贝利亚凑到傲慢近旁，“那天在殿堂上您已出言顶撞，事不宜迟了……您不会还对光明抱有幻想吧？”

傲慢紫色双眸忧伤又骤然汇聚，“幻想？”

“我知道是他创造了我们，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感激的地方。”英俊的智天使言辞犀利，他对光明的不满已膨胀到极限，“魔女伊古拉已派人支开米迦勒，箭在弦上了。”

虽然说话语速平缓，却也听得出那一层“不论如何都得行动”的强硬。

“陛下，”漂亮的紫眸寒光闪闪，却似乎已迫不及待褪去原本的色彩染上地狱的标记，非得晨曦之星当场答复，一句比一句逼人——“抓紧时间。”
路西法当然知道贝利亚与地狱联系密切，也与掌管淫欲的伊古拉之子交情很深。

他可以理解无意义按捺不住的心态，这一切都在堕天后副手情不自禁搂住阿斯蒙蒂斯的脖子而得以证实。

有时承担的责任过于重大，就不能只顾及尊严——这是种徘徊在清高之上的无动于衷。

天使长确实没有退路，但是他必须保证将军队的损失降至最低。那些盘踞在光明身边的天使们啊，愤懑之情酝酿已久，却不是个个都能抄起武器，奋战沙场的。

有些豪言壮语，也只在没有危险的情况里，才能轻易吼出口。

“他还没来……”天使长道，并不敢与贝利亚焦虑的目光对视。那种隐约不明的不安，最近常常突然涌现，迟迟挥之不去，“再等一等。”

“陛下，恕我直言，我一直都不信任他。”贝利亚道，在他看来，被情感冲昏头脑的不是自己——就算是自己，也要多加一个人——“伊古拉不知道能拖多久，难不成还得等着他来坏事不成！？”

“贝利亚！”领袖压低声音斥道。

像要打压内心本就模糊的辨析，傲慢阻止向来看透一切的智天使继续说话。关乎到成千上万天使的安危，他能多获取一点情报也好。

哪怕，他倾注于那个情报员的信任，比其他途径更多一些。

偶然瞥见，贝利亚与自己相同的一席白色的头发，已在发根处隐隐显出乌黑。尽管无意义天使将其盘起扎至脑后妄图掩盖，危机的征兆也在金星眼里表露无遗。

感觉到领袖犀利的目光，贝利亚转身告辞。却被天使长叫住了——“你什么时候又去了地狱？”

“昨天刚从地狱回来。”善于诡辩的天使面不改色地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你去地狱做了什么？”傲慢上前一步，伸手去掠贝利亚的额前秀发，对方却躲开了，这更确定了金星的想法，有些愤怒地逼问——“你是不是又去见阿斯蒙蒂斯了？你是不是还……”

“很重要吗？”贝利亚知自己这么做不妥，但还是继续申辩，“木已成舟，我不相信光明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闭嘴！”天使长命令道，无意义天使一愣，不情愿地别过脸去。

路西法到底还是在这所谓三界最圣洁的地方说不出那个词，太过靠近光明的他尚未体会到来自地狱的情感有多深重地影响着这个频繁往来三界的天使。

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路西法了解光明，他们的叛变带来的便是永远不被原谅，而且胜算的几率小得可怜。他唯一指望的，便是能将众天使顺利带往地狱，并得到地狱有力的援助，平衡双方实力。

接管三界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他也不知自己在执着什么，也许贝利亚是对的，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根本不需要再装得忠贞不二。但心里头有一道坎，路西法过不去。

“你回去吧，我等等拉贵尔。”金星无力地说。

贝利亚也不再多言，终于告退。

TBC

“在想什么？”

骤然回神，鬼王已拿了厚的绒衣，给自己披上。一不留心，竟又想到了那些事和那个人，忘了身处地狱，物是人非。

“不足挂齿。”金星敷衍，“你若有事要忙，不必管我，我的精神状态很好。”

“不过是带点消息过来，时刻监视战况。”鬼王回答，“我陪你一会儿再走，不着急。”

除了气力较疲乏，撕开的裂口都一一癒合，完好如初。鬼王的功力果然了得，按照计划，黑夜尚未来临，治疗已告终结。

“这几日你不必操劳战争的事，安心休养，我自会安排一切。”别西卜唤来近身，要一壶茶，“外表看不出来，但你消耗的精力，可不是我能补的。”

——香味。

一种奇特的，有别于花香的清淡味道，散开。茶叶在玻璃壶内，舒展缱绻。路西法呆呆地望着，听不到鬼王对侍从的呵责。

“照顾不周，茶壶都没准备好。”饕餮道歉，又转而将玻璃壶递给侍从。

“这样就好。”堕天使长阻止了，为下人开脱，“我可以了解到，闻着的味从哪里来。”

那侍从得了赦免，请求似的望了望鬼王。金星开口，魔王也找了藉口，打发那人去了。自己斟茶，让初具五感的路西法握着手心点儿大的茶杯——“感觉到热度了吗？”

“是的。”抬头，撞着别西卜一双炽烈的黑眸，心头瞬间明白对方惦记什么，继而道，“像你的吻。”

“能得到那么高的评价，是我的荣幸。”鬼王客套，笑着坐回对面的沙发。

别西卜喜好阴柔之美，但路西法纵然有股说不出的威严，少了娇憨魅惑，却多出一份难以言说的吸引力。这种陌生而强大的气魄，不免令鬼王蠢蠢欲动。

路西法并不扭捏，示意饕餮与自己一同进屋。却被拦住——“不忙，我还有些要紧事问你。”

“是什么？”

说着便学著鬼王的样子，细细品酌茶水流过唇齿的温柔。似苦似甜，别有韵味。

魔王开门见山，也立即换掉温情的模样，严肃起来，“听闻有了叛徒，是谣言，还是确有其事？”

路西法心头一颤。贝利亚的担忧，一点偏差也没有。在天堂的规劝还声声在耳，转眼便换来鬼王的质疑。到底是自己的疏忽与天真，换得现在的果报。

“尚未明确。”路西法在尽最后的力量保护着某个存在。

“是吗……那么，我可以问，尚未明确的，是因为还没有抓到拉贵尔背叛我们的证据吗？”

一惊，杯里的茶水洒在手背上。

——好歹明白了突然传来的是什么消息，让鬼王出去好一阵子，回头还给自己带了件绒服。

“小心烫伤，你有肉体了。”鬼王意味深长地说，帮其擦去茶渍，“和没有肉体的存在，自然得区别开来。”

除却天堂之名的路西菲尔不答。鬼王也别有用心地沉默着。

玻璃壶的烟一缕一缕，袅娜多姿。茶味却渐渐弱了下去，百合花香兴头初起。浇灌了路西菲尔血液的百合，因主人情绪的波动，以植物特有的方式应和着。

真是再好不过的眼线。

“还不了解，他不出席战争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妻子已有身孕。”路西法苍白地辩解，“他的妻子一定要上战场，兴许，他为了阻止对方……”

“哦，那太可惜了。”鬼王不再听了，他和金星的谈话到此结束，真相已赤裸呈现，“他一定没有成功。”

“怎么？……”堕天使长随饕餮站起来。

别西卜不笑了，眼前的天使长，需要时间弄清全新的立场和身份，“他的妻子，已战死沙场。”

TBC

“尚未明確。”路西法在盡最後的力量保護著某個存在。

“是嗎……那麼，我可以問，尚未明確的，是因為還沒有抓到拉貴爾背叛我們的證據嗎？”

一驚，杯裡的茶水灑在手背上。

——好歹明白了突然傳來的是什麽消息，讓鬼王出去好一陣子，回頭還給自己帶了件絨服。

“小心燙傷，你有肉體了。”鬼王意味深長地說，幫其擦去茶漬，“和沒有肉體的存在，自然得區別開來。”

除卻天堂之名的路西菲爾不答。鬼王也別有用心地沉默著。

玻璃壺的煙一縷一縷，嫋娜多姿。茶味卻漸漸弱了下去，百合花香興頭初起。澆灌了路西菲爾血液的百合，因主人情緒的波動，以植物特有的方式應和著。

真是再好不過的眼線。

“還不瞭解，他不出席戰爭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妻子已有身孕。”路西法蒼白地辯解，“他的妻子一定要上戰場，興許，他爲了阻止對方万界永仙 ……”

“哦，那太可惜了。”鬼王不再聽了，他和金星的談話到此結束，真相已赤裸呈現，“他一定沒有成功。”

“怎麼？……”墮天使長隨饕餮站起來。

別西卜不笑了，眼前的天使長，需要時間弄清全新的立場和身份，“他的妻子，已戰死沙場。”

    shenmio

“真幸福，一睁眼就能见到你。”贝利亚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看到阿斯蒙蒂斯仍守在床边，不由一阵感动。他拾起爱人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若是今天要我抛头颅洒热血，我也没遗憾了。”

“说什么丧气话！”阿斯蒙蒂斯嗔怪。

不过盼来了爱人睁眼，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等了一宿，自己也累了，钻进被子里贴着堕天使的身体，小鸟似的，蹭蹭。

淫欲之子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才不让对方觉得别有居心，贝利亚却一把搂过他，说到关键处，“伊古拉，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阿斯蒙蒂斯冷冷地说，“最好不要有，我担心得手都凉了。”

问到母亲，淫欲之子的心又悬了半截。顺利的话，伊古拉战死，他便理所应当接替母亲的位置，堂而皇之坐上淫欲之王的位置。两天一夜了，还没有消息，伊古拉有望凶多吉少。

无意义天使抓过那柔弱无骨的冰凉手指，放在热乎乎的胸口上暖着，又爱怜地亲吻对方的脸颊。

“别担心……”他突然住了口，四处看看，“你这里……”

“我都把他们支开了，守在城堡外。”阿斯蒙蒂斯解释。他这个准备可做了好长时间，就等着贝利亚开眼。

“那就好，”堕天使仍压低了声音，耳语著，“我派人跟着了，是赢是输，都不会让她回来。”

“你确定？”阿斯蒙蒂斯可知道母亲的精明与毒辣，即使同样是恶魔，伊古拉也不会因为是同盟而掉以轻心。

“我不敢打保票，但全力而为了。”贝利亚掠开爱人的长发，美到极致的容顏完整地露出来，恨不得一口吃掉他。

为着这样的尤物，堕天使放弃的可不仅仅是天堂之名。但半点后悔也感觉不到，为了能彻底占有美人的笑容，贝利亚义无反顾。

“我相信你。”淫欲之子讨好地趴在天使身上，伸舌舔了舔对方的锁骨。

那软软的身子，几乎立刻融化了贝利亚的野心。他疯了一般勒紧爱人，反身将其压下，狠狠地亲吻。

阿斯蒙蒂斯呻吟着，欲把男人推走，却变成撒娇似的挣扎。呜呜咽咽，反倒让身上人欲火焚身。

“你倒好，一醒来就如饥似渴。小心伤口又裂开。”总算给他喘口气，赶紧就着空隙当儿告诫爱人，“今天没你的事了？能让你在我这里逍遥快活。”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护送路西菲尔安全到达地狱，与鬼王的援兵汇合。”贝利亚支起身子，“剩余的事，就由鬼王负责。不管他们怎么样，至少我的任务是完成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不用走了？”

无意义天使略一思忖，“嗯……如果鬼王不召见我，我只需要和萨麦尔见个面。”他紧了紧手臂，“然后就是陪着你，直到万魔会召开。”

“见萨麦尔？”阿斯蒙蒂斯与愤怒之王并不熟络，问题自然也多起来，“他没上战场吗？见他干什么？”

他知道对方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魔王，身材高大，鹰目浓眉，常让人感到窒息。也听闻他的惩戒塔在地狱赫赫有名，地狱的刑罚刑具，全出自他及他那群以狂暴闻名的门徒。

小时候母亲也常用那个塔来吓唬他，偶然有过机会途经惩戒塔，凄厉的惨叫声声在耳，淫欲之子至今不忘，所以向来敬而远之。

“啊，有些比战争更重要的事……”贝利亚不再多言。时机未到，有的话连枕边人也不能说，“你知道，他比我们堕天得早，所以他是桥梁。”

敲门声骤起，屋外传来呼喊——“贝利亚陛下在吗？请问贝利亚陛下在里面吗？……有急报！……贝利亚陛下……”

这不会中断他们的谈话，聪明敏感的淫欲之子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半信半疑地继续追问，“是吗？你在隐瞒什么？”

“亲爱的，我可不愿对你有所隐瞒，”贝利亚投降，讨好地笑笑，敲门声又大了些。侍者肯定魔王在里头，所以坚持不懈，“但我真不方便多说。我才刚醒，战况也不了解。等我见了他一面，再向你坦白，如何？”

阿斯蒙蒂斯又惴惴不安起来，斜眼望了望门那边，“不是……我们的事吧……”

“相信我，与我们的事半点关系都没有。”

贝利亚目不转睛地盯着爱人，对方那双青色的眼睛，仿佛天底下最贵重的宝石。倘若令这双眼睛蒙上雾气或委屈，他便是千刀万剐也无法原谅自己。

待到阿斯蒙蒂斯犹豫地点点头，目光又重新振作时，堕天使才放心地下床，去应那名侍者的敲门。

TBC

贝利亚培养的人，个个谨小慎微。见着魔王的面，也不忙急匆匆地汇报，非得等魔王随自己一同出了宫殿，才低声开口。

凑近陛下耳畔，窸窸窣窣几句，又一缕烟似的消失了。

远离淫欲宫殿几百米，估摸驻守门口的士兵看不见他了，一展双翅，朝另一位魔王的居所飞去。翅膀张开还比较勉强，飞起来后背扯着痛。给拉斐尔的法术震得头晕目眩，以为只会暂时地昏迷和耳鸣，谁知吐了好几口血，一路跌跌撞撞才到地狱。

一遇到地狱的兵，双膝就软了，噗通跪倒。本是他搀扶着路西菲尔，谁知肩膀一划，眼一黑，竟什么都不知道了。

——惭愧。竟在天使长面前这般丢脸！

好在他对肉体的适应力比别人强许多——这归功于阿斯蒙蒂斯的调教——所以能做到所谓的“展翅高飞”，但愤怒之王还是到门外迎接了他，跃到空中将其搀下。

贝利亚一接触萨麦尔的身体，方觉自己无比虚弱，干脆把所有体重都压在对方胳膊上，四肢松懈，如一滩烂泥。长发恰巧遮住他的脸，掩人耳目。

落地站定，萨麦尔就嫌弃地松开手，“你别老一副绣花枕头的模样。”

“难不成像你？”边说边与愤怒一人一边，关门拉窗帘。从满眼绿过渡到满眼红，不太适应，看东西也模模糊糊。好在愤怒习惯了贝利亚坐着什么也不干，他也不客气地罢手，往沙发里一陷，“不修边幅，怪不得莉莉丝也远离你。”

“住口了啊。”萨麦尔厉声，却不是真的生气，“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来地狱就先把最漂亮的恶魔弄到手。”

“你说阿斯蒙蒂斯啊……他是够漂亮，但太聪明，有点危险。”贝利亚直言不讳。

“哦？哼，你竟这样评价爱人。”萨麦尔检查门窗缝隙，又拉上结界，终于坐定。他不喜清茶，给过去的同僚斟上威士忌，“这么说，他不知道你来见我？”

“知道，但不知原因。”贝利亚勉为其难抿了小口，“不过以他的精明，很快便会比你我更洞悉事件走向。”

“你惹的。”萨麦尔皱眉。

“不管是不是从我这里传出的消息，部份恶魔肯定会知道，早晚问题。”堕天使回应，“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拉贵尔夫人死了，弥留了一整天。”萨麦尔捏捏眉心，疲倦地道来，“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后，她都没死，没想到……”

“怎么？”贝利亚听出不祥。

“说也奇怪，那黑头发的孩子被关得严严实实，弗雷德也不在宫里，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跑出来的，直接落到拉贵尔面前叫父亲……”萨麦尔火红的眼中满是疑惑，“预言天使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吧？你……在场的？”

“‘你会有个恶魔的孩子，你的妻子会因此而死’，”贝利亚深吸一口凉气，“我不在场，路西菲尔转述给我的。弥留之际，有多少知情人？”

“只有我和拉贵尔，是我把他妻子带回去的，他到之前，孩子已经被我掏出来，解决了。”萨麦尔回答，双手一拉，比了个短小的形状，“那黑头发的小子……才这么点大，就能运用瞬移类的法术了？会不会……”

“不会。”无意义天使当即否定，“情理之中。我见过那个孩子，他在角落里偷窥宴会。当时他比现在还小，已经做得到来去自如了。”

“孩子的父母到底是谁？难道路西菲尔是他父亲？不可能……竟有那么强大的潜力……”萨麦尔推测着又否定着。

“他不是孕育出来的，”贝利亚缓缓地说，“他是……栽种培育出来的，没有常理定义中的父母亲。”

“我不明白……”愤怒之王给弄混淆了。他原以为那是路西菲尔的孩子，所以一直受天使长命令，多加保护。可为何被囚禁于拉贵尔的宫殿，而且拉贵尔得到的那个预言，摆明了这孩子与拉贵尔夫妇脱不了干系。况且，栽培……

“拜托‘那个人’做的。”贝利亚有些艰难地开口，显然说的是再禁忌不过的话题，尤其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两位魔王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路西菲尔用情了，想要一个属于他和拉贵尔的后代。但是……你知道，他那个身份的天使，怎么可以……”

萨麦尔理解地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堕天是箭在弦上，而且当时已与鬼王签了盟约。路西菲尔感觉得到拉贵尔的意志并不坚定，除了感情，当然还是想要造出一个联系他和拉贵尔的存在，好牵制对方，让拉贵尔确凿地跟他来到地狱。所以……”贝利亚咽了唾沫，“找到‘那个人’，用他取来的拉贵尔的血，和自己的血……栽培出来。”

愤怒之王似是有点开窍，“你的意思是，由于地狱的影响，孩子长成了恶魔的样子？”

“也许吧。当时送到拉贵尔府上时，他吓坏了。但，我不清楚……”曾经的智天使也迷惑了，“可能拉贵尔也受了天界的威胁吧，宁可把第二个孩子锁在密室，也不肯堕天……我……”

“当然了，他还有一个身份正当的儿子是个完全的天使。”萨麦尔扬眉，“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非要她妻子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了。”

一黑一白，妻子又站在路西菲尔这一边，于天堂的身份再光明， 也会识趣地甄别取舍。怪只怪拉贵尔太早动了出卖人的念头，越想为自己留后路，越被人捏住把柄，弄得如今人财两失。

“天堂那边必定有些交换的东西，让他无法跟着我们堕天。这回他妻子又死了，带着一黑一白两个孩子，我看他是没法保全妻子身后名节了。”贝利亚冷笑。

“你是说，他会昭告天下，说是妻子与恶魔私通，生下黑发孩子？”萨麦尔难以相信。

“不然呢？你等着瞧吧。”贝利亚撇嘴，不屑道，“除非，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TBC

一夜未眠的除了阿斯蒙蒂斯，还有路西法。

鬼王没有留下来过夜，丢下一句——“肉体的触感，往后再体会也不迟”——便离开了。路西法非常自责，却回天乏术。

事到如今。    

他承认，他什么都承认。是他的错，是他被情感冲昏了头脑，是他不听贝利埃尔的劝。他相信为此伤亡的地狱战士不少，所以别西卜对自己这身皮囊的兴致一扫而空，完全被满腔怒火喧宾夺主。

可他能怎么补救！现在百合庄园层层把守，连一只飞虫也逃不出去。他理解，鬼王是怕他再一次犯错，让地狱蒙受计划之外的损失，不得已出此下策。但总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

可能做什么呢？除了等待，被软禁的金星别无他法。

等待。等待他人来访，等待任何可以把他想法传递出去的途径。

不知不觉，他又踱到门口。兵卫立即跪下，挡住他的去路，害怕又敬重。

“起来吧，我不打算走。” 路西法不想为难他们。

兵卫们跪着，不肯起来，不肯让开。他们打不过堕天使长，但就算拼掉性命，也得执行鬼王的命令——“决不让路西法踏出百合庄园半步！”

金星了解兵卫的苦衷，只好自己退一步，回到厅内。

主厅富丽堂皇，宽敞得过分。两条盘旋而上的楼梯铺着紫色的地毯，水晶装饰着金砖上的烛台，宛若天使明眸。路西法靠著扶手，抬头看二楼一间连着一间的功能室和小厅。半弧形的长廊向后延伸，后面还有一片差不多大的地盘。

莫名地，一股恶寒袭上心头。感觉到强烈的杀气，一回头便撞上贝利亚散发着杀气的双眼。

“你终于来了。”堕天使长卸下防备。他承认，在感到杀气的刹那，有怀疑是否是地狱违约。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手也探入长袍内，握着几根白羽化作的银针。

“是的，”贝利亚的杀气没有消退，可见沿途他想的尽是如何取了叛徒的性命，“我在等你的命令。”

“你先冷静一会儿，我们再慢慢谈。”贝利埃尔的杀欲一旦被激起而不加控制，后果是很可怕的。他了解在天界时作为自己左膀右臂的无意义天使，他的兄残和野心藏得太深，但却不可估量。

他决定先岔开话题，“阿斯蒙蒂斯怎么样？他母亲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至少没有传到我这里。”贝利亚回答，声音都变得冰冷。他对金星的态度向来尖锐，倒不是心存敌意，而是路西法的某些情感，让他不屑一顾。而且现在这份情感，还威胁堕天使在地狱的地位。

“难为了阿斯蒙蒂斯……”金星低声道，却被贝利亚骤然打断。

“陛下，我们不妨开门见山。请您给我下令，让我捉拿叛徒，”无意义天使一如在天界时逼路西菲尔加紧堕天一般，“否则，休怪我自作主张。”

杀气又蠢蠢欲动。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金星想办法缓和气氛。他相信贝利亚说得出做得到，只是内心还无法斩钉截铁地说出已作的决定。

“我是为整个堕天团队着想，您不也一样吗？”无意义天使面不改色，杀机却藏在字里行间，稍不留神，便被刺得体无完肤，“没有多大的恩惠，值得他人用那么大的代价去回报。况且，当初拉贵尔确实陪伴你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但与我们何干？你舍得用所有堕天使的信誉当做筹码，抵消掉你黑暗而自我的愧疚吗？”

嗅到一股浓得令人头晕的花香，贝利亚疑惑地四处寻找来源。地狱的风刮得百合花田呼啦啦地响，血红的天空压来一片莫名的黑云。

“贝利埃尔，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了吗？”金星终于回口。

堕落的智天使反应过来，张开手掌，左右各捧一团棕色烈焰，向堕天使长逼近。

金星笑了。堕天时，他的副手就摆出一副想当先锋的样子。若不是苦于鬼王是与路西菲尔结盟，碍于不得不保护领袖的任务，恐怕这百合宫殿便是无意义天使的居所。

“我不想与你争斗。这片百合花园会随我的情绪波动做出相应反应，与我是否使用法术无关，我尚未掌握控制它们的方法，”路西法冷静下来，黑云竟瞬间退去，狂风也戛然而止。可金星一双紫眸却噌地刷上魔性光芒，“但你执意动手，我愿奉陪到底。”

侍卫听到争吵，鱼贯而入。几乎在踏入主厅的同时，未来的懒惰之王将手中两团火焰向门外一掷。火光化作巨型手掌，抓起前来的无辜恶魔，碾得粉碎，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血肉铺了一地。更多的侍卫吓得不敢靠近，只得留同伴四分五裂的尸体撒得到处都是。他们只敢带上大门，退回魔王们看不见的地方。

“现在，消气了吗？”旧天使长道。想必压抑了太久，一来就杀气腾腾。这样的贝利亚听不进自己的只言片语，非得让他发泄发泄才行。

尽管每次他发泄的方式，都太残忍。

凶残的贝利亚，唯有用血腥的方式才得到平静。在天界如此，在地狱亦如此。可怕的是，地狱的客观条件会纵容他的嗜血因子。以至于他第一次有正面与自己抗衡的意图，并且付诸行动。

“你说什么？”堕天使眼中的魔性也消失了，“我不是一直很冷静地，在等你的答覆吗？”

未来的傲慢之王，眼睛并不看对方。他捏着的大理石扶手，竟凹出五指掌印。

TBC

贝利亚闭嘴后，金星心潮起伏。

他深深地喘着气，缓慢体味肉体的膨胀与收缩带来的平静作用。他做不到。他仍觉得非常痛苦非常难受，内心的揪疼一阵一阵，让他无法继续深呼吸。

——很难受。

那份痛楚不是来自于旧情已断的拉贵尔，而是副手的质问。声声质问，如万箭穿心。

他不忍与贝利亚决裂，可他的话确实刺痛了自己。那两团火焰的愤怒，轻易杀掉几位无辜的侍卫，而无意义天使——那位在天界与自己走得最近的存在，最信任的存在——如今迫不及待地与旧长官撕破脸皮。

大理石终于碎裂。碎成粉末，潸潸落下。

“贝利埃尔……”——路西法唤道。

尽管他知道，在鬼王离开后，他唯一等待的朋友就是贝利亚，他渴望向他承认错误，然后吩咐他杀了拉贵尔，接那个黑头发的孩子过来。

但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如何？”贝利亚的态度，仍旧生硬。他笔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冷傲俊美的容顏，瀑布似的长发，凌厉尖锐的目光，刻薄而无情的唇。冷冷地对着旧天使长，就像对着一块恨不得弃之后快的绊脚石。

凭借副手的怒火，金星明白，贝利亚在示威。在用极端的手法告诉自己，非得按他的想法下令不可。来到地狱，情欲会愈加放纵。也难怪对拉贵尔的担忧会比在天界来得突然和深刻，那都是因为……

——地狱，这个充斥着七情六欲的罪恶深渊。

“你走吧。”金星疲惫了。

“你不打算……”无意义天使还想开口。

“你走吧。”

没再回头，贝利亚踏着恶魔的血肉，毫不犹豫地离开。衣玦拂动，沾上了点点腥红。

厅堂，又恢复一片沉寂。那种逼仄的孤独感，再次席卷而来。路西法有些悲伤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中央摆放的黑百合。

接二连三的矛盾与报应，让他应接不暇。淫欲魔女伊古拉，嫉妒之王利维坦，贪婪陛下玛门，愤怒堕天使萨麦尔，他都没来得及见。现已和鬼王及贝利亚闹出矛盾，他对在地狱的未来，产生担忧。

也许正是他无法处理好所有关系，才被光明抛弃，转而连带了眾天使，要受到人类的驾驭。不甘心，却因傲慢的本质作怪，从未审视自身。而来到地狱，破绽全数暴露，他便一时间不能接受，思绪紊乱。

——草木皆兵。

好像连空气也长了眼睛，竖起耳朵。

贝利亚一路走来，心却一直悬着没有放下。

刚才与路西法起争执时说得那般斩钉截铁，实则自己也惴惴不安，好似总有个地方要出问题，却一直忽略着没有设防。

以至于他刚到达宫殿，便招来亲信，命其再次下令追寻魔女伊古拉的消息。以他对地狱和天界的了解，再周密的计划都有被识破的可能。精明的人太多了。

旧天使长实际上没有错，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是现在最佳状态。虽然杀拉贵尔是迟早的事，但自己确实操之过急。距离魔王会议还有一段时间，战争也没有彻底结束，利维坦和玛门尚未归来。毕竟杀一名天使是不可逆转的，总得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能行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没有自控，对天使长大发雷霆，甚至差点动起手来。

奇怪的感觉闷在胸腔里，一团，扭曲混乱。原先以为这不过是具备肉体后的不良反应，现在看来，不仅如此。那团诡谲的气流正试图吞噬原本的自己，同化从天界带来的情绪。

——那就是，原罪的力量吗？

贝利亚捂住胸口，靠在门廊上。他没有回阿斯蒙蒂斯那里，而是径直归返属于自己的宫殿。他需要冷静和休养，镇住那股被忽略而预感不祥的气流。

他并膝坐好，屏息凝神，调整呼吸，有着黑色指甲的双手飞快结印，启动法术。热流缓缓，棕色光芒所经之处一阵舒坦。

从指间，过到掌心，再顺臂而上，汇于肺部，逼近有异样的肋骨中间。

猛然，他感到一阵空虚。双手摁住胸口，那份暖流不知所踪。他敞开衣襟，胸脯冷冰冰的，什么都没有，但郁郁于心的憋闷，仍隐隐存在。

——不可能……

他又一次启动法术。这回褪掉了上身所有衣物，再次捧起棕褐色的魔性光团。直到手心被强烈的温度辣得生疼，才令其沿着旧路顺势而上。

可再次到达胸口正中，运动的棕色气流凭空消失。好像有一个黑洞，贪婪地吸纳外来能量。而在吸收之后，空洞愈加强烈。饕餮一般，食无不尽。

贝利亚瞪大了眼睛 ，诧异地盯着双手。他确信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没有集中精力导致的疏忽。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而且以他的功力，即使不够集中精力，想要吞掉自己的力量，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他单手贴着胸口，直接输送能量流。连同手臂，汩汩光芒泻出。却踏入无底洞般，一旦进入胸腔，杳无影踪。

——果然。果然！

他拽紧了衣角，那种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TBC

绿绸缎背后，是妖娆的青烟，透过烟雾，有一双碧绿的眼，没有焦距，方向是冰冷的石墙。黑袍盖到脚底，上达双肩。露出白皙脖颈，和两节藕臂，托腮凝思。

他是淫欲魔女伊古拉的独子。现在他想着的，是母亲战死，自己如愿坐上七罪魔王的位置。为此，他煞费苦心。

流淌水银的装饰喷泉没有发出声音，静谧地运动着。喷泉顶，一名颔首的恶魔双手捧着绿宝石，虔诚跪拜。交错纠缠的翅膀，滚动着液态的金属，妩媚至极，诡谲压抑。

“贝利亚还没有回来？”男女莫辨的声线，不耐发问。

“没……”侍从颤抖地回答。

他们害怕淫欲王子，比害怕自己的主子更甚。至少，伊古拉不会任性地拿下人撒气。这一点，阿斯蒙蒂斯和贝利亚太像了。同样心狠手辣，同样城府深重。不同的，是前者更肆意妄为，不顾后果；而后者，能洞察一切，却偏要为之。

但如果可以，他们倒希望贝利亚立即赶到。至少在爱人面前，阿斯蒙蒂斯不会露出毒辣本性。可现在堕天使不在，淫欲王子的怒火，早就烧到了他们的发梢。

“搞什么名堂！”他抱怨。身子不动，旁边一簇曼陀罗花，却轻轻腾起，在空中被撕得粉碎，“还不来，还不来……”

他着急。

最近他总表现得很着急，很焦躁。

尖锐的指甲敲打著桌面，哒哒的响声时快时慢，为整座宫殿唯一的噪音。他自己听得心烦，发狠一抠，石板出现两个空洞，碎石子捏在手心，不一会儿便成了洒在空中的粉末。

这个时候，一般侍从都会问——“要不，在下再去找找”或者“听说，贝利亚陛下好像回到自己的宫殿了”——但这方法对阿斯蒙蒂斯无效，搞不好是他了解的消息，那瞬间碾成粉末的就是自己。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他们只是跪着，什么都不说。但就算乖顺，也是淫欲之子迁怒的理由——“没用的东西！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收收袍子，属下一个两个抖得跟筛子似的，生怕下一秒便会杀他们解恨。

淫欲之子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好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挑逗道，“怎么，怕我呀？”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轮番打量两名跪着的恶魔。凌冽的杀气，让他们跪都跪不安稳，手脚一直不听指挥地打抖。淫欲之子有很强大的法力，由于研究禁术，很难说他与伊古拉谁更厉害。但非要他们选，他们宁可魔女安全归来，让他们免受皮肉之苦。

而且，阿斯蒙蒂斯在施虐以前，最喜欢说的话是——“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听到这句，两只恶魔一凛，血液瞬间停止流动。别说抬头，连眨眼都不会了。

“看来是怕我，而且，很怕我……”他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笑著，“不过，头还是要抬的……”

他选中左边的一名，盔甲上印着曼陀罗徽章，是淫欲军队的标志。黑色秀发藏在头盔里，露出几根发丝，落于肩胛。他蹲下，捏起发丝细细查看。秀发随侍从的颤栗微微抖动，在王子的暴力下抻直，崩断。

“……我叫你，抬起头来，听不到吗……”

侍从被吓到了，不知如何反应。阿斯蒙蒂斯撇嘴，五指黑甲伸长，举起手，对着其中一名侍从的头颅，猛地打下去——

“阿斯蒙蒂斯，”低沉的呼唤，救了两名替罪羊，“好了，你们退下吧。”

贝利亚如及时雨，出现在淫欲宫殿。如果不用瞬移，现在小厅肯定如百合庄园般血肉横飞。他秉持着“来不及当做看不到”的原则，迅速让两名侍从离开现场。

“哼……”阿斯蒙蒂斯都嘴，扭过头不理他。

贝利亚习惯了爱人的小性子，走过去揽住对方的腰，他有信心，只消一句话的功夫，便哄得美人笑颜逐开。

果然，他在阿斯蒙蒂斯耳边低语几句，碧色瞳孔瞬间闪了光华——“此话当真！？”

堕天使静静地看着对方，绿眸闪烁的璀璨，却有片刻的陌生。但贝利亚压抑了心头的疑惑和敌意，露出温柔的表情，“千真万确。”

话音未落，阿斯蒙蒂斯突然勾上他的脖子，小小身躯柔软地贴过去，给了贝利亚扎扎实实的一个香吻。浓腻的花香，伴着胸口隐隐的空虚，一并澎湃。

堕落的智天使心中本有了答案，但立即被自己否决了。一吻过后，依旧碧波粼粼。他捧着阿斯蒙蒂斯的脸，贪婪地看着对方的笑着。

“等等吧，喜讯很快就到。”他再次安慰心上人。

淫欲王子小鸟似的钻进爱人胸膛撒娇，他现在，是真真正正地感到快乐。

如果柔情似水只是谎言，那自己永远都不明所以地沉迷在假相中又未尝不可。

于是，那各自怀揣的怒火，也在这一深吻中，暂时克制住了。

TBC

我来看一下

【011】

如果说堕天以前，俊美的贝利亚相信爱情，并且追求爱情，那么身处地狱的他，便是被爱情完全操控了。

凝视着爱人碧绿的瞳孔，贝利亚不得不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这本是一个深吻，他却几次试图推开阿斯蒙蒂斯。

——“我想，我爱上你了。”

贝利亚对淫欲王子说。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该多疑，也生怕踟蹰与质问的神色给阿斯蒙蒂斯留下话柄。

“我爱上你了。”他重复了一次，推开了爱人。柳眉微微皱起，阿斯蒙蒂斯委屈地看着他，似乎真能除却誓言，看透本质。两只细细的手腕被堕天使捏着，却不是拉进，而是推远。

“怎么了？”阿斯蒙蒂斯问。双手，挣脱不了。他无辜地看着贝利亚，柔弱无骨的鼻梁，翘起以够到对方的目光。

贝利亚害怕失去阿斯蒙蒂斯。那副娇弱的小身板，稍一用力就能被自己折断。他玲珑，美艳，好像瓷娃娃一样讨人喜爱。就连他发狠使坏的样子，都让人恨不得狠狠疼爱一把。

可是……

他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被擒住双手，可怜巴巴又不知所措地看着贝利亚，让堕天使差点忍不住问出口——“是不是你，对我下的咒”……

但他没问。只是将阿斯蒙蒂斯打横抱起抛到床上，再如饥似渴地压上去如野兽般律动。深埋在阿斯蒙蒂斯下体的男根，几乎将娇媚的人儿穿透。那近乎哀鸣的呻吟，只换来一连串啃噬的伤痕。

“向我保证，不要伤害阿斯蒙蒂斯。”堕天以前，金星向贝利埃尔要求，“尽管我认为你不会，但还是向我承诺。”

副手和淫欲之子的事，多多少少传入耳中。如果不能遏制智天使在堕天之前都不与阿斯蒙蒂斯见面，至少得保证，举起反旗之后，他俩的恋情不会给地狱带来麻烦。

伊古拉的地位很高，于公于私，伤害阿斯蒙蒂斯都必遭鬼王不悦。而堕天以后，地狱便是一众堕天使的长久栖居地。率众堕天给三界带来的混乱时期里，必须谨小慎微，待一切安定之后再作打算。

“我保证。”贝利埃尔许诺。

他望向金星，两人似乎都有些奇异的感觉。莫名的不安，越临近战争，越炽烈鲜明。但两人都不想点破，好似维护着心中美好的愿望。不点明时，兴许愿望侥幸成真；而点明了，就代表既定的结果。

事实证明，两人的猜测都是对的。先是拉贵尔出卖了地狱，出卖了路西菲尔。接着，是阿斯蒙蒂斯对贝利亚下了咒。

在收到贝利亚传来的微弱的讯息时，金星捏紧了百合的花瓣，黑色的汁液沾上指节。

贝利亚还是相信自己的，不过被咒和血肉躯壳的违和暂时弄乱了思绪。但堕天使长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资格原谅对方。感受到肉体和意识都渐渐地被地狱的七情六欲占据，他也不能再冷静镇定地发号施令。

况且，他被软禁在百合庄园，连走出去的自由都丧失了。他与贝利亚尚且遭受这般待遇，何况其他的堕天使。他不敢往下想，所有的不公都归罪于盲目地相信了拉贵尔。若是没出拉贵尔的差错，就算鬼王对天界来的众天使心存戒备，也不敢有过分的行动。

等待，不能再持续下去了。他根本不知道下一个传来不测的同僚是谁，担忧已膨胀到无法令其继续坐以待毙。

他必须确保鬼王和阿斯蒙蒂斯的动作，既然无法直接知晓目的，凭推测还是做得到的。一味断绝与外界的联络，会让自己和同伴都陷入被动的局面。即使战争结束，对堕天使而言，也没有丝毫益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傀儡。

而身为旧天使长的路西菲尔，牺牲性命都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

所有堕天使都被安置在各个宫殿里，无论召集哪一个，都会引发地狱侍卫的注意。所选之人，必须不受监视，并且获取情报的途径比自己和贝利亚多得多。最重要的一点，对方要有帮助自己的理由。

苦思良久，他的脑海出现了一个恶魔的轮廓。仔细考虑，招来那个恶魔探听消息冒的风险非常大，可事到如今，只能孤注一掷。

无论怎样，他也是自己曾经的下属。就算贝利亚急不可耐地与自己翻脸，路西菲尔也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位旧同僚身上。

他一边深深地呼吸，一边缓慢地踏上楼层，尝试着控制心跳的频率，一直上到城堡的顶端，远离了地面大片的百合花。不知是控制情绪的效果，还是远离花卉的原因，香味真的有些减淡。

但当他看见通往平台的门被铁链锁上时，还是不由得心跳加快，花香即刻浓得头晕目眩。也趁着这几秒钟的失控，张开手掌，用射出的紫色光束击断铁链。

推开门后，他立即深呼吸，气流深入肺部，胸腔膨胀，再逐渐放出。并闭起双眼，努力抛却脑海中所有画面。心脏的跳动有效减缓，压制住了短暂的激动。

最后，他伸出右手手掌，平举胸前。手心紫光一亮，刹那化作丝一般的光束，隐入暗红的苍穹之中。

TBC

在堕天之战爆发以前，曾有一名天使，率先投入地狱的怀抱。

他是红色的蛇，是独行的杀戮神子，是天使群中唯一成功造人的领袖。他是说出忤逆之言，被天界禁名的死亡赤龙——“凭何要我这圣火所生的天使，跪拜一个尘沙造出的身躯。”

他来到地狱。巴力接纳了他。他修订地狱的法典，打造惩戒监狱。他手持尖端涂以胆汁的熗，带领夜嗥屠杀昔日的同僚。

在度过漫长的岁月之后，地狱认可了他。玛门为他建造宫殿，巴力允其坐拥一方。众恶魔称他萨麦尔陛下，他是愤怒之王。

他冷血地折磨着被掳来的天使，忘掉过去，脱胎换骨。他比路西菲尔做得彻底，遂无人再提他曾经的天使身份。哪怕贝利亚第一次与地狱魔王身份的萨麦尔见面，都不禁再三提防，以备不测。

直到路西菲尔率三分之一的天使堕落，才听得萨麦尔发自肺腑的叹息——“真怕你不来，我实在不愿想象，与你兵戎相对。”

也就这一句话，提醒了走投无路的路西法。

可惜，萨麦尔却带回不好的消息，“对不起，路西法，这是鬼王的意思。”

赐予地狱原住民力量，让他们两两封印堕天使们的一部分法术，以确保地狱稳定，“我也曾花了很多时间，打消他们的戒心。”

如此一想，自己突然强烈的惆怅和愤怒，也必然来自于鬼王的封印……是在为自己疗伤的时候，还是亲吻的时候……

“我不会让天使们作为傀儡。”路西法坦白自己的担忧，继而意识到了异处，又问，“是谁封印了你？”

萨麦尔没意识到旧领袖问话的用意，遂诚实回答，“别西卜。”

“是吗……”金星扬眉，“那么，你被那芒阵压制了多少功力？”

萨麦尔皱眉，感到轻视成分，不乐意作答。但了解萨麦尔的堕天使长清楚，这便是自尊心过盛的昔日同僚的迴避与动摇。萨麦尔在天界时，并不是一个如贝利埃尔般精明的天使，甚至，他的野心也不如智天使的强大。当初仓促堕天，不过咽不下那口气，鲁莽为之。

虽然这么想有些偏颇与自私，但鲁莽直率而能力强大的人，对自己更有利。加之，他的缄默让路西法不得不相信，封住的法力不可小覷。

如果接下来的要求，向贝利亚提出，无疑彻底被否决。但若对萨麦尔提出，结果却很难预料。

在天使尚未适应肉体的触感之时，用五芒阵对其封印。所有不适都可归于初具肉体所致，没了天界屏障的堕天使，又刚刚经历了惨烈的战争，自然不会注意到也不会过多深究这份异样。即使油生几许疑虑，也会当成好奇而打消。

鬼王狡猾。借着疗伤的名义，实行一系列的保护和利己措施，效果真是非同一般地显著，就连自己也是被封印之后，贝利亚的消息传来之际，才证实了猜测。

但是，能使用封印，并同时封印路西法和萨麦尔，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就是说，照萨麦尔所言，两两封印的效力，在他、萨麦尔与别西卜三人之间，已达不到预期的程度。

话虽如此，可封印困住的是施术对象本身。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就算封印者的法力不如被封印者的强大，被封印者也极难凭自身能力解除封印。

那么，若要让封印的能力降低到自己所能破除的程度，并且不至于让鬼王立即觉察封印消失，只有唯一的办法。那就是让被封印者之间，相互转移咒的力量，以保证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的平衡不被打破。

前提是，萨麦尔愿意承担路西菲尔被鬼王施予的咒力，受到双重封印。倘若之前被封法力三成，如今再加三成，便是连原本法力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退一万步说，即使萨麦尔已得到地狱的认可，但曾经是堕天使的历史永远无法抹去。把自我保护的能力奉献给路西菲尔，将自己置于险境，怎么说都太勉强了。况且……他似乎已没有绝对效忠路西菲尔的立场。

但就算出现难以回转的局面，也别无选择了。旧天使长作出最坏的打算，决定背水一战，终于在沉默良久后，问道，“你愿意作出牺牲吗？”

TBC

萨麦尔明其所指，咬紧了牙关。

“……我……不愿意……”

那天，萨麦尔记得，是路西菲尔入驻百合庄园后，花香最浓郁的一次。哪怕后来他闯出天大的篓子，也再没被香味鱼贯而入，像是通过鼻腔，吞噬了堕天之后具有的血肉之躯。

不，不仅是萨麦尔，是整个潘地曼尼南，整个地狱，连同相隔千里的海洋之王和贪婪之王，都被花香腐蚀。而距离香源最近的萨麦尔，那一名曾为天使的毒蛇，词汇尚未连成句子，便被旧天使长一掌击中，并牢牢吸附。

咒印在路西菲尔的肩上和萨麦尔的腹部同时亮起，黑色的火焰纹路顺着肩膀，蔓延了路西法整只右臂，仿佛地狱之火灼烧般疼痛，又如千仞削肉，万蚁噬骨，连旧天使长也不由得咬伤了嘴唇，口鼻瞬间溢出鲜血。

萨麦尔始料未及，什么防备也没有做便被对方用术。只见他面色惨白，浑身抽搐，蛇尾在尾骨处若隐若现，巨大的能量在绝境中还原为兽态，以保护躯体的存在。

五芒封五魄，尚有三魄自由驱使。封魄之后，只有施术时气流运转，才会使咒术生效。而自己吸萨麦尔三魄硬衝自己三魄，还将两成的咒印力量过到萨麦尔身上。鬼王的法力实在高强，不要说愤怒之王，就连曾为天使长的自己，也接连吐着鲜血，迷离了双眼，除了感到两股气流在他与同僚相连的手臂上往来外，什么也看不到。

——对不起了……

路西菲尔再发了一股狠劲，肩膀的咒印亮度渐渐变弱，愤怒之王的咒印却像烙铁一般，伴随嘶嘶的皮肤与肌肉的烧灼声，愈发向内凹陷下去。

终于，萨麦尔完全变作滔天赤蛇，躺在地上，抽搐痉挛。

旧天使长也再没有力气站立，混着鲜血，昏倒在地。就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策划自相残杀的一幕的王，出现在了百合庄园门口。

嘘声让侍从安静，伴着一位身著盔甲，深眼窝鹰勾鼻的高大男子踏入厅堂。

室内，一片狼藉。唯有清淡花香，营造着与此不符的淡雅气氛。

鬼王向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单膝跪下，将蛇身翻了过来。

于蛇身中段偏下，有一块鳞片烧焦的五芒痕迹。一碰，仍旧滚烫灼人。蛇身剧烈地弹射一下，男子立即起身弓腰，左手握于剑柄，枕戈待旦。红色巨蛇却只弹射了那一下，尾巴又重重地拍在地上，再不动弹。

“五芒解封？……”确定兽态的萨麦尔已完全昏迷后，男子才将出鞘半分的长剑插回，“……禁术？”

五芒先封萨麦尔五魄，又被路西法过封印两魄，“不足一魄了。”鉴定完毕，男子站回鬼王身边，“剩余的一魄，也被打得七零八落，该怎么做？”

剩于不足一魄，凶多吉少。

——但，居然还剩一魄……

必借外力打破自身封印的五芒解封，代价至少是被施术者的所有能量。可萨麦尔一息尚存。想来这个天界来的领袖，并没有完全脱离五芒封印的咒缚。

顺应鬼王的指示，男子又跨过巨蛇，凑近路西菲尔。他抹去金星脸上的血污，翻过肩膀检查。五芒痕若隐若现，肉眼难辨。

“封印不到一魄，稍作休养，很快恢复。”一命换一命的术，连身为海洋之王的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施术后的惨状。多年来只听闻一人用过，那便是下落不明的伊古拉。

当年她对自己的三位爱侣出手，才勉强挣脱鬼王的封印——话虽如此，可男子首次看到的，是这两位赫赫有名的堕天使，都大难不死的幸运。

他得出结论，“您同时封印两人，确实太勉强了。”

TBC

鬼王对男子道，“所以，我带你来，利维坦。”

刚得到最新战况，但除却伊古拉仍杳无音讯，无将军及将军以上级别的恶魔阵亡。

天界已撤兵，收到确切密报，米迦勒与拉斐尔都回归了。

玛门伤势比较严重，于人界的魔殿就近休养。嫉妒之王利维坦只是轻伤，带兵撤回后马不停蹄地向鬼王覆命。不等海洋骑士汇报战况，鬼王便要他与自己一同前往从未谋面的堕天使长的宫殿。

“阿斯蒙蒂斯已经……”被称为利维坦的男子皱眉，不安地看着地上两人。

鬼王示意他不必介意，“他们的能量都耗得差不多，一时半会醒不来。”

利维坦质疑，“……他已能施封印术了？”

“是的。本想让你去封印贝利亚，但没想到，阿斯蒙蒂斯做得很漂亮。”别西卜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你得承认他的能力，不管平日有多张狂。”

听闻别西卜不明就理的偏袒，利维坦忍不住埋怨，“陛下，战争开始以前，您已经许久没有回到潘地曼尼南。您可知阿斯蒙蒂斯有多狂妄？若不是伊古拉有意压制——”

“但你不能否认，他的潜力在伊古拉之上。”鬼王打断了他。

——况且，伊古拉……

鬼王没向嫉妒之王解释。对于这点疑惑，身为衝锋陷阵却并非地狱领袖的利维坦不懂。别西卜也从未强求他的理解。只要他秉承天生的忠诚，将自己的命令贯彻始终就够了。

他整理思绪，目光重新回到地上的两人。

再对路西法施术是不可能的。即使还有一魄被封印，路西法的体内也多具备了萨麦尔的两成法力。无论对刚从沙场归来的利维坦，还是已封印了萨麦尔的别西卜，都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进行封印术。

况且，要保证堕天使团的稳定，单靠法术的抗衡是不明智的。今天路西法和萨麦尔的两败俱伤，更会成为原住民和堕天使敌对的噱头。

天界的战争，堕天使的进驻，原住民的恐慌——三者凑到一起的话，混乱就不那么好控制了。

虽然对自己地位造成最大威胁的伊古拉无影无踪，但路西法毕竟衝破了封印。以恢复之后的实力来看，绝对能与自己匹敌。再者，如今堕天使长被伤成这样，不仅不能对其出手，还必须妥善安置，不能再让多一名堕天使得知今时今日的真相。

先是拉贵尔的背叛，又到路西法察觉封印。

——确实没办法做到一切按计划行事啊……

鬼王长叹一口气，问笔直站立的男人，“我可以信任你吧，利维坦？”

男人一愣，颔首回答，“您若不信任我，也不会带我来了吧。”

在得到海洋骑士的答复后，鬼王离开了百合庄园。因为他“今天一直在外安顿伤员”，所以路西法醒来，只见到陌生的嫉妒之王。

极具个人特征的鹰钩鼻上，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锐利冰冷。

“在下利维坦，听闻有人打扰百合庄园，受鬼王之命，前来加强对您的保护。”不带温度，不着情感。

“利维坦……海洋之王吗？”路西法支撑着坐起来，向利维坦致意，“久仰。为地狱冲锋陷阵，辛苦了。”

“不必拘泥礼节。”嫉妒之王并不阻止勉强站起的金星，仍旧保持五米的距离，直挺挺地立着。客套寒暄的话语，如陈兵列队一般规整，其中充满了淡漠与疏离。

放眼望去，卧室除了利维坦一人，没有别的支援。在进入小厅的空当向走廊瞄了一眼，却是整整齐齐，每隔一米便贴墙立一名全副武装的兵士。铁面罩上刻着郁金香徽章，腰间都佩带着同样纹路的长剑。

——加强监视吗？这做得，也太夸张了。

路西菲尔轻轻叹息，引海洋骑士入厅。他还需要与这位嫉妒之王正式认识，尽管对方看似根本不想与自己亲近。

TBC

父子重逢，来不及慰问伤势，便双双踏入会议厅，黑幔紧闭。

“联系上伊古拉没有？”

“没有，但发现了伊古拉部队的阵亡战士。”

“多少？”

“是伊古拉部队的绝大部分，只有少部分随伊古拉陛下一同下落不明。”

“拉斐尔和米迦勒已确定撤回？搜索部队还有多少没回来？”

“已确定。搜索部队还有两支未归，另外玛门陛下实在无法行动，但已传讯，承诺万魔会议召开以前一定回归。”

盯着儿子纠结在一起的乱发，有些疼惜。但好在他能亲自回来汇报工作，而不是让别人捎来“摩洛克殿下受伤”的消息。

鬼王的拳头摁在唇上， “还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父王，”饕餮之子上前一步，压低音量，“正面战场问题不大，双方基本撤兵。但您让我打听的那个天使……”

鬼王一举手，大门“砰”地合上，“说。”

摩洛克又上前一步，被划伤的面颊几乎碰到大理石桌面，声音更是压到只能两人听见。

“听说，确实是他将路西菲尔出卖了。”

“证据呢？”鬼王扬眉，拳头从唇上移到下巴。

“您还记得，萨麦尔陛下堕天的事吧？”摩洛克抬头看了看父亲。太久没有休息，眼球布满血丝。
那时候摩洛克刚刚出来狩猎，地狱之事已略知一二，“萨麦尔陛下堕天，差点连累了路西菲尔陛下。”

“嗯，萨麦尔和路西菲尔走得很近，在所难免。”

萨麦尔口出狂言，忤逆光明命令，宁可被天界除名，也不肯跪拜自己造出的人类。甚至化为毒蛇，引诱夏娃偷食禁果，让光明珍视的物种沦陷堕落。光明大怒，将萨麦尔逐出天界。不知谁放出风声，说路西菲尔也有份参与，并一直谋划造反之事。正在气头上的光明扬言要将同流合污的金星一并除名——众所周知。

“当时，有‘神之友’美称的第四天天界警卫队长出来为其洗脱罪名，以自己的名誉担保路西菲尔的清白，才让光明网开一面。”鬼王当然记得，“就是他了，拉贵尔。”

“是，他的职务便是监督天使的行为。况且身为第四天警卫队长，敢以天堂之名为赌注，才博得路西菲尔的安然无恙。”至此，摩洛克所说的还都是鬼王了解的部分。

拉贵尔正义耿直的高尚品质，也因这件事而响彻三界。他不惧强权，一定要为天使长洗脱诬陷诽谤的壮举，一时成为美谈。

——“但路西菲尔堕天了。率领了三分之一的天使举起反旗，而讽刺的是，拉贵尔的妻子也在其中。”

他的荣誉被路西菲尔摔碎，让所谓的“担保”沦为三界的笑料。罪人，便是从路西菲尔堕落为路西法的傲慢。是他让拉贵尔从人人敬仰的英雄，变成天界最大的傻瓜。

鬼王推测，“当初，光明确实不相信路西菲尔是真的清白。”

“加之贝利埃尔的过分往来，天界早就对路西菲尔军团心存戒备，拉贵尔迟早得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摩洛克继续，“而天界要挟他的筹码，便是拉贵尔夫人及其孩子的性命。”

“承诺放他和他儿子一条生路，条件是要他出卖路西菲尔。”饕餮接着儿子的话。

“没错。所以，拉贵尔夫人已死，可拉贵尔及其长子弗雷德并未受到公开审判，而是被秘密软禁在天界。根据密报，弗雷德早被调入拉斐尔的军队，长久不得与父亲见面。”

用杀死其夫人来警告拉贵尔不得有越轨之举，用拉斐尔屏蔽及过滤弗雷德收到的讯息，这么说来，对拉贵尔的牵制，简直易如反掌。

与妻子一同堕天，便意味着与儿子对立。而保护儿子，就得瞒着妻子，让她白白送死。

始终身处天界的拉贵尔，无法阻止妻儿自相残杀的悲剧，于是在天界的控制与布设中，他不得不选择庇佑其中一方——弗雷德。

“现在，传言弗雷德已回到拉贵尔身边，也就是说……”摩洛克有意停顿，“——不再介意弗雷德知道真相。”

鬼王黑眸一亮，“天界打算进行抹杀。”

“是。”摩洛克总结这次得到的信息，“这也是造成伊古拉陛下下落不明、玛门陛下重伤的根本原因——米迦勒及拉斐尔的部队事先便得知我们的动向。”

片刻之后，贪食陛下笑了，“啊，你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摩洛克再次抬头，黑目对上父亲含着笑意的双眼，“可是我不明白，身为警卫队长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路西菲尔陛下的企图。那他为什么……”

“你认为金星会什么都不做，仅凭交情，便能让拉贵尔出生入死？” 鬼王摇了摇头，面对儿子一脸疑惑，不再解答，“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手一挥，大门重新打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