逦渠沿岸正是一片温柔乡,大红的灯笼,粉红粉紫的纱帘在水上映成一片旖旎的朦胧,临水的楼阁边时有玩闹中将什么小巧物事误丢入水中的懊恼声嘻笑声,桃腮粉面,细腰罗裙,好一派歌舞声平。这里,便是章台街。街上红灯将各家楼院的招牌照得分明,便有一家唤作醉翩跹的,临街的楼上着意建了个台子,数名舞姬轻纱曼舞,好不妖娆,颇引人流连,那门口便有些个囊中羞涩的便徘徊不已,惹来门口龟奴几番白眼儿。
忽然马蹄匆匆,驱赶与娇呼声纷沓而来,那佝偻的龟奴还正好奇观望呢,便有百名军士迅速将醉翩跹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领头的都尉一声令下一些军士便往楼里冲,瘦削的老板娘匆匆从里面出来尖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当即拦住门口不许人进,奈何那些奴仆战战兢兢哪有人附和她,她这身板却又比不得斜对门那老对头雄壮,随即便被一个军士拎鸡仔一样拎到一边儿眼睁睁看着那些闯了进去,楼里姑娘的尖叫声客人的呵斥声此起彼伏,老板娘想到楼里好容易招揽到的几位贵人,瘦削的脸煞白,再顾不得害怕跳脚起来便喝骂:“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那都尉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当先便道:“奉廷尉大人令,捉拿要犯郅方,有胆敢阻拦者,以同罪论处。”
所谓侠以武犯禁,那郅方正是琞朝有名儿的游侠儿,数月前因当街刺杀了一地长史而使得龙颜震怒,钦定为死刑要犯,只是郅方多年浪荡江湖,素有侠名,交游广阔,一连数月竟是人影都没摸到半个,廷尉府被申斥了几回,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那老板娘一听是廷尉府下的令,登时软倒在地,又尖叫道:“妾这里并无郅方啊大人明鉴!”
她这里正哭闹不休,楼后却“扑通”一声落水声,那声音较大,不像是平时失手落下去什么小物事,倒像是什么人跳水了,一名军士疾奔出来行礼后立在马边,那都尉脸色一沉伏下身去听他小声回报,眉头深锁,略一犹豫便向那军士点了点头。不多时十数名军士押着几人过来,倒未见衣衫不整,为首的一人虽貌似朴素,细看衣料却极考究,不似寻常人家出身,一路桀骜不驯地样子挣扎着:“我母亲乃是康平公主,你们安敢这般无故折辱于我?”
只可惜他神色间隐有惶惶,那都尉深深看他一眼,咧嘴微笑,挥挥手命军士松开他,抱拳道:“奉命为之,请公子见谅。”不待那康平公主之子多言便吩咐左右:“备车,请公子回署复命。”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呆住的老板娘,冷冷吩咐:“查封此处,将一应人员全部带走!”
不多时,一行军士便又浩浩荡荡离去,醉翩跹骤然归于沉寂,街上议论了一阵便一切如故了,仿佛本是这漫漫长夜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待那一行军士行去不见,却有数人游鱼般从人群中隐去。
街中一小巷口停着的马车车帘悄然放下,这车子从外面看只是平常,却不知车里人按了哪处机关,车壁四角便各露出一只女子拳头大的小灯来,细看原是白玉削得极薄,顶上镂空花纹,内里各有一颗夜明珠,光线柔软而不刺目,映得车内纤毫毕现,竟是极尽奢华。一位貌似十二三岁的少年公子斜倚着锦垫半躺在车里,因未及冠,乌发用玉环束着,肤白如玉,细腻如脂,唇色也极饱满,一双大眼眼尾略微上翘,瞳仁儿大而黑亮,流转间尽显灵动,或因长年养尊处优故,一身慵懒将原本六分的风流硬作了八分。这小公子似是极愉悦,勾唇轻笑,笑眯的眼睛晶亮,分明是极明媚的容貌,偏透着满满的少年纯挚。
赶车的人压低了斗笠,声音掩不住地兴奋:“公子,成了!”却原也是个少年。
车里的公子佯作从容,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道:“回府。”赶车少年应了喏,马车悄悄驶离这片是非之地。过了一会儿,马车里的少年公子大概实是忍耐不住兴奋,到底还是自得道:“凭那蠢货,也敢来算计公子我,哼!”
车外的少年立刻奉承道:“那是,我家公子可是有‘宿慧’的人!岂是那等小人能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