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困情》作者:陌彦生_A级授权

我用九世生命来爱一个我不能再爱上的人。
而他的灵魂，终于在覆灭多次之后，再难找到曾经，他一丝一毫的影像。
                                                             ——题记
我是一只刚升仙的小狐，齐整的九条尾巴，全张开时，风华不输那只骄傲到死的孔雀半分。只是，我好不容易长出的第九条尾巴，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那一日，诛仙阵中，在众人面前挣扎着现出原形，又消散于下界的孔雀上仙，带着他骄傲的灵魂，再也没有唤过我一根尾巴，再也不曾得意的向我炫耀他缤纷璀璨的绿色翎羽。他叫颜青，由妖成仙，3000年，一朝覆灭。

我站在云端，看着那女人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取出。沾满粘稠生命之液，被包裹在女人头巾中气息微弱的他，旁边是他将死的母亲。他的出生没有一丝吟哦，就像他离去时，只有满目璀璨的芳华，静止在我最后见到他的那一刻。画面因为我的悲伤，寂静得差点抹去了他最自豪的翡绿，变成黑白。我终究没有忍住，自愿跳下了那一片曾无限渴望的云海。大概只因为那片云海白得太纯粹，而我的心带着一个不能舍弃的色彩。

那个女人看着我抱起她怜爱万分，辛苦分娩下来的孩子，终于在一种庆幸和不安中离开了人世。时间一流动，她也不会再记得自己曾经多么渴望亲吻一个孩子。怀中的婴儿，不哭不闹，大概在腹中时被羊水呛到了。倒过来轻拍一下，那孩子才呆愣愣的呛出声来，这斤两，你母亲已经给了你最好的。
颜青，你也叫颜青，好不好。

他的第一世，我做了他的师父。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伸展的八条尾巴，缠绕着就将他带大了。
可是在他死的时候，他却苦笑着问我，
师父，为什么要叫我颜青，为什么就算叫了我颜青，你也不爱我。
那时候，他已做了封疆的大吏，却在一场无足挂齿的小战役中自动请缨，最后战死沙场。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飞剑乱刺入他心脏的霎那。鲜红的战场，纯白战衣的他，没有一抹是翠绿。
抱歉，我不应该叫你颜青。

我还是想念那个浓绿的灵魂，还是渴望那不在纯粹的绿色。所以我再一次找到他的转世，我想我只是无所适从的希望看着他，哪怕是他灵魂一点一滴的消散。

第二世，我做了他的侍童。那个侍童在一次溺水后身亡，我便直接占用了他的身体。服侍他的起居，照顾他的生活，看着他精神中的灵魂。他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放浪形骸，潇洒肆意，只做自己想做的所有。比起前世的谨慎沉稳，这一世，才最像那个经常逃开天庭事物跑到下界撒欢的孔雀。我近呼怂恿的跟着他做尽那些荒唐事，最后也近乎残忍的杀死了他。因为那绿色在那个身体里是那么迅速的消失着，那速度让我真正体会到害怕，体会到他已经不在很久很久，久到连那灵魂的颜色都快要消散了。所以我背叛了那个哪怕十恶不赦却深深信任着我的孩子，他叫莫白，死于陷害，卒年28 。

后来，他的第三世，狐妖现世，为害人间。他一个青衣小童，被作为祭品奉献给了我。我看着他懵懂的容颜，这个痴呆的孩子，只因为我一个戏法般的幻象，就被彻底又正义的抛弃了。我变出尾巴，逗弄着他，然后做了他的主人。他叫离生，16岁开始，被我冰冻在极北之地的冰山中。我始终只看得到他灵魂中的翠绿，看不见他的此身此世。我想我大概也是快入魔了，才不介意这样靠着一个连灵魂都被我冰冻起来的死人，日复一日的看着那抹灵魂之光，度过六百年不长不短的日子。

再后来，我将他解封，看着那具迅速枯败下去的肉体，在他萎缩的同时，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没有了晶莹的肤质，没有了肌肉下奋长的力量，没有了张扬的眉目，眼瞳深深的闭合上。那一刻在我眼前的只是那张平凡稚气的脸以及尚未长成的脆弱身体。一切都不是他。

又一世，我寄生于他家的宗祠，看着他出身，成长，结发，而后死亡。平平凡凡的一个人，会享受生活，知道苦悲喜乐，也有不大不小的灾祸，能顺心的嬉笑怒骂。人的一生那么短，却也足够充实了。到真正看着一个人，那样生活一辈子，才知道自己一生怎么能够那么长，那么长，那些有了那只孔雀的日子，那些未曾开化的日子，那些失去的日子，都漫长的要淹没我的呼吸。

我从没想过要同他怎样，只是一回首，才知，为了在他身边，为了分分秒秒的在他身边，那些思念和努力竟持续了好久好久，而想守着他，想陪着他的心情，那么难熬，那么酸涩。到这一刻，看着自己千万个日夜思念的人以别人的姿态活过一世又一世，最后彻底抹去那个灵魂的所有，心，怎么会甘心。

再一世，折去自己的狐尾，将自己的命运同那个转世联系在一起，我永远只想用最接近你的形式和你在一起，不论你还在不在。这一世，我成了他最好的知己，知己一个，千杯不醉。我总与他谈笑在山中林里，像是那只笨孔雀还在的时候，我和他说很多我们以前乐此不疲的话题，包括仙凡的各种八卦和吐槽。不过他不懂，他始终把那些当成一个故事，而我成了说书人。 他说，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那些故事好逗趣。是啊，那些故事都已经快没有人记得了。我问他，是否愿意相信这些故事，是否愿意记得这些故事。他看着我忽然严肃下来的面容，淡淡笑了，颜青，你真是喜欢那些志怪小说到魔障了。

我其实知道答案的，不是么。却还是选择自讨苦吃的去虐自己的心，我最后还是把他杀了，再一次，在他透露出不要想起哪怕一点一滴曾经的时候。我始终不能容忍他，有一丝一毫的 不像你。

然后，第六世，第七世，第八世，他越来越远离那抹灵魂之光，而我，终于在无尽的尝试和失败中，失了当初的坚持。也许你，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会这样依赖你，所以你离开的没有留念和不舍，你从来没想过我会不会过得好。

第九世，我只不过是个有些法力的小狐妖，而他竟然成了灵力深厚的少年法师。费劲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真的不再是你，你曾经璀璨的绿色变成了他浓重的黑。我不知道他的转生遇见了什么，只是他的灵魂好冷，不像你，随时都是温暖的气息。我已经左右不了他了，自然也杀不得他，而他发现了我。没有迟疑的飞剑穿透我的身体，那一刻我竟觉得解脱，你不在了，我也终于可以不再存在了。

最后的最后，山林里只不过多了一只无忧无虑的狐狸，过完此生，不知道他会不会转生成人。而我的九条尾巴没了，再加上那一样长达三千年的记忆也没有了。可我终究也没死，只是用那漫长的时光重新塑造一个灵魂，一个再也没有他影像的灵魂。
（实在残念的很，丢了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