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马不停蹄,每过一个驿站,都换下一匹即将累死的马。没日没夜地赶路,恨不得一下子飞去她的身边,救她于水火。他听闻她远在漠北孤城,仍流落烟花。
“启奏陛下,臣自请陛下收回臣的兵权,臣愿回乡安享。”他跪在朝堂上,语出惊人。
护国大将军征战地浮国,凯旋而归,年轻有为,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顿时朝堂上其他的臣子都默不作声,只能待陛下裁度。
“爱卿何出此言呢?空朗怎能少了苏将军?快快请起,此后这样的话爱卿休提。爱卿大胜还朝,朕要为爱卿办庆功宴,举国同乐。”空朗王空离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喜不自胜的表情,但仔细一看,就发现他的眼神里夹杂着阴狠。
“陛下,臣心意已决,还望陛下成全。”说着苏凌云伏在地上。
“这……既然爱卿如此坚定,朕也不强人所难,只是这接下来与水靛一战……”空离说道。
“臣愿领兵与水靛一战,定当大胜而归,到时请陛下恩准臣辞官归乡,恳请陛下成全。”又是一个跪伏在地。
“好吧,朕尊重爱卿的心意,我空朗将失一名良将啊。”空离作扼腕叹息状,其余臣众亦是无不满脸哀叹。
“谁要你来救我的,我在这里玩得不知有多开心呢,呵呵,公子你说呢?”锦云若倚靠在一个纨绔子弟怀中,纤纤玉手握着一杯香醇喂到搂着自己柳腰的人嘴边,笑靥如花。
“云儿,你不要这样,跟我走。”苏凌云又上前一步抓住锦云若的皓腕,看不下去地说道。
“这里是缀锦楼,虽来者是客,但云若现在陪着这位公子呢,苏将军若是明日还有兴致,明晚再来便是,云若一定扫榻相迎啊,呵呵。公子~我们上楼去继续喝好不好?”说着锦云若瞥了一眼苏凌云,便同那个纨绔子弟优哉游哉上楼去了。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剜在苏凌云的心上,拧得要滴出血来。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空朗护国将军苏凌云,此刻竟只能默默立在楼廊上,想提步上去,却又无法说服锦云若跟他走。
从第一眼的沦陷,一直以来的放纵,竟是让一颗心扑在她身上,再也要不回来,任其予取予求,还要受着此刻他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缀锦楼,漠北城第一青楼。漠北荒原,一片渺渺烟沙,烈日当下,一座孤城矗立在当中,竟也繁华了一世,花媚柳绵。温柔似水,热情如火的众女子,勾了多少浪子少爷,侠士骚客的魂儿。
“云儿,嫁给我,我辞去将军之衔,带你回乡过安定的生活。”苏凌云紧紧抱着锦云若,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锦云若用力挣扎了一下,苏凌云松开怀抱,关切地问道:“云儿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锦云若推开他的怀抱,转身背对着他,紧闭双唇。苏凌云想伸手轻轻抚在她的肩上,刚刚触到她的肩,她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你走吧,不用等我,因为你等不到。”
他兀自伸着手,还保持着搭上她肩头的姿势,不知所措,痴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说不出话。
“苏将军,你来了,云若等你好久呢。”柔美入骨的言语,这里任何一个男子听了都要酥麻掉一层皮,被已然有了醉意的锦云若携着的苏凌云却显得很不自然,这真的是那个天真可爱,温柔美丽的锦云若么,那日烟花倾城,她回眸一笑,倾了他的心,而那样清澈的笑容,如今在哪里?他不懂,这比他在营帐内运筹帷幄摆兵布阵如何,却让他一阵阵感到无力的痛,来自那颗不属于他的心。
“云儿,你醉了。”苏凌云扶着锦云若上楼休息,想将她放到床上,锦云若却死死攀着他的脖子,还没待他反应,两片温凉的薄唇就已覆上他的,柔软的感觉,舌头的交缠,火热的深吻,带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呢?他只是痴迷了,渐渐迷离在这样的交缠中,进而成了身体的交缠。那一夜,很美好,他的温柔,和她的温柔,融入那一片笙歌里,灯火暗曳。
当他醒来的时候,枕边已没有了她的身影,余了淡淡幽香萦绕鼻尖。
起身穿衣下楼,见她在桌边自斟自饮,欣喜上前道:“云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将军起来了,那云若就不送了哦,缀锦楼可不做白日生意的,将军请回吧,若是挂念云若,大可跟那些公子一样,夜夜为云若捧场啊。”还是那样笑靥如花,看在苏凌云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像寒天里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冷得他彻头彻尾,连心尖都凝固了一碰就碎。
“为什么找我呢,陛下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锦云若看着眼前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笑着,却没有任何感觉。
“试试不就知道了。”空离拥着她进了她的厢房,灯灭,却不知心在何处。人世漂泊流离,她也曾渴盼有那么一个人,安定在某个角落,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如今虽有这样一个人,那么执迷地爱着她,甘愿为她抛却功名利禄,只为给她一个安定的居所。可惜他来晚了,她的身早已是残花败柳,她的心早已是千疮百孔。沦落风尘,能有几人出淤泥而不染?她的美丽,她的风情,随着年华逝去竟是更加惑人,却再也提不起爱一个人的力气。
与空朗王的这一夜,她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上苍,让她得此幸运呢?可笑啊。
空朗王要她勾引苏凌云,让他心甘情愿交出兵权,事成之后封她一个妃子为酬劳,此后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胜于流落烟花之地何止百倍。
她却没有进宫,只是独自离开了王都,远去漠北孤城,却也仍不过一朵浮花浪蕊,飘零在狂风乱沙中。
空朗与水靛一战,双方势均力敌,水靛主帅是与苏凌云齐名的镇远大将军安麒。
空朗援军因暴雨误时,敌众我寡的境地中,苏凌云一众将士陷于水靛军包围,奋力死战,等待援军到来。不远处水靛弓弩手一个个弯弓搭箭,乱箭纷至,死伤更甚。苏凌云身中数箭,身上的战衣满是鲜血,从鲜红到黑红,一层层晕染,已看不出衣衫的本色。他折断箭尾,继续浴血奋战。
眼看即将败亡,身后突然一阵阵喊杀声起,竟是空朗援军赶至,转瞬间形势逆转,空朗这边士气大震,立时反攻,杀得水靛落花流水。终于以惨重的伤亡为代价,赢得了这场战役。
“云儿,我可以带你回家了。”在苏凌云倒在战场上的最后一刻,他喃喃说了一句话。
他的泪,终于流下,忍了太久太久,这一刻,终于流下来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