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短篇小说《变》【提醒中】

今天对于杨冰来说应该是个好日子，一大早打开窗帘他就发现阳光铺面，顿觉精神百倍，因为昨晚噩梦稍糟的心情也立马见好。
吃过老婆精心做的爱心早餐，対儿子叮嘱了几句好好学习别放松之类的话，杨冰心满意足地上班去了。
蹬着已经骑了四年的“永久”牌自行车，杨冰的内心觉得格外满足。自己的老婆那是百年难遇的好妻子，虽然已经结婚二十年了，但是他们仍然保持着那份初恋般浓烈的甜蜜。儿子更不用说，长得高大帅气，考试没出过前三名，今年高考名牌大学是逃不掉了。自己呢，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个副科级干部，这个年龄往上升是费点劲，但是还是很享受这种宁静，工作压力小，往来应酬也少。想想和自己同时参加工作的那些人，虽然他们基本都是大局局长了，座驾也都是四个轮烧汽油的了，但是他们哪有我自在，头发都越来越少了，天天喝得东倒西歪，基本没有不离婚的，前两天还“双规”一个，当领导虽然有钱有车有妞儿，但是真是个有风险的活啊。想到这里，杨冰不禁笑了。
说到领导，杨冰从今天开始也算有点发言权了，昨天上午局长找他谈话，说给他科室配了个新人，是个小伙。下午曾是高中同学的李副县长亲自领着一名长相略蠢的年轻同志来找他，满脸堆笑说这孩子是我亲戚，叫李道格，刚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又娇生惯养，来你科室好好照顾照顾。杨冰想瞅瞅那孩子，孩子却吐着舌头把头扭到了别处。当然了，副县长的话自然要听，几番寒暄，打退了副县长假情假意的请吃饭要求后这事算定了下来。虽然对副县长兴师动众亲自来找他这事有点疑问，但也算个高兴事，脸上也觉得放光了。
“从今天开始我也可以管人了！”他的自行车在马路上开始画“8”字了。

到了单位，杨冰的好心情略微受到一些影响，科室紧闭的房门告诉他，那个新人来的比他晚。
“刚参加工作，很多事不懂，我得好好教教他。”杨冰想着，自己掏出了钥匙开了门。
八点零五分，穿着一身蓝黑运动服的李道格用身子拱开门，跌跌撞撞地几乎是爬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瞅了杨冰一眼，一声不吭。
“我帮你签到了。”杨冰有点生气，作为一个新人，第一天上班不仅来得比领导晚，还迟到了五分钟，最可气的是进了屋对自己连个招呼也没打。
“哦，哦。”李道格没抬头，双手抱拳放在鼻子前，几乎用腹部发出两个音节。
“作为你的领导我要说说你，新上班第一天，是不是应该早点来收拾收拾屋里卫生？”杨冰这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既为第一次作为一个领导对下属说出责备的话感到新鲜骄傲，又对李道格的泠漠不客气感到气愤。
“哼，哼。”李道格吐了吐舌头，又发出了两个很奇怪的音节作为答复。
“还有你的着装，作为机关工作人员怎么也要穿得得体点吧，这不是你在学校的时候。”杨冰真的很恼火了。
李道格又吐了吐舌头，双手张开趴在了桌子上。
“你……”杨冰分外恼怒又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再没社会经验再娇生惯养的人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瞬时又觉得颜面扫地，怎么捡也捡不起来。他随手抄起一本书，攥成卷想扔过去，忽然又想到了副县长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摇了摇头又放下了手。
忽的杨冰觉得有什么晃眼睛，仔细一看李道格的口水在桌上已汇成了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湖。
杨冰忍无可忍，只听得身上关节噼啪响，最后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李道格被拍桌子那一下吓了一跳，两只脚立即跳到了椅子上呈蹲状，瞪着惊恐的挂着大粒眼屎的两只三角形眼睛瞅着杨冰，身子也略微发抖起来。
杨冰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惊吓不小，向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就定住了神。他也十分不解，这孩子实在是太古怪了，以前他是没见过这样的。
这时的杨冰仔细看着李道格的脸，昨天还真没好好看。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仔细眯着眼凑近细瞧，李道格三角眼睛，秃鼻头，兜齿，右眼旁比其它处略黑，这个长相总觉得很熟，难道……
一个可怕荒谬的想法掠过杨冰的大脑，这个本应该产生就消除的想法竟然在他的脑子里久久不去，且越来越鲜明。他努力回想着，回想着两个月前在大街上曾偶遇李副县长和他牵着的那条……
“狗！！”
是的，两个月前在市场路口，见过的，李副县长牵着他，三角眼睛，秃鼻头，兜齿，右眼旁的黑毛，食指粗的黄金狗链闪的他几乎想钻进地缝，自己老婆从来没带过那么好的黄金链子啊。是的，就是他，哦不，它！
“汪！汪汪！”杨冰学了几声狗叫。
这几声对普通人绝对没什么，但是李道格听到后就像是将死犯人听到了大赦天下的消息一样，一下越到了桌子上，下面的抽屉似乎不堪重负，呜咽了一声还是挺住了。李道格欢天喜地的叫了几声，狗的叫声。
杨冰突然感觉一阵恶心，嗓子眼泛出带着腐蚀性的酸味，早上的爱心早餐是保不住了。

一阵香烟迷阵的后面是李副县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这孩子是有些古怪，从小就这样。”李副县长憋出一句话。
“你是领导，我应该听你的，但这事太怪了，我怎么相信你？”杨冰坐在李副县长办公室的客人沙发上，脸色惨白。
“那你认为是怎样？”
“我认为他不是人！”
“老杨，太可笑了吧？”
“李县长，咱们是高中同学，我了解你，咱班级最油最滑的就是你，但我希望今天从你嘴里听到点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话！”
“你家欢欢呢？”
“什么？”
“你家欢欢还在吗？”
“……”
李副县长突然卡住了，太阳穴爆出了几根青筋。
“呃…你见过欢欢？”李副县长显得不自然。
“见过，知道长相。”
沉默时刻，只有挂在墙上的钟还在走。
“……好吧，我把真相告诉你，你是我老同学，我希望你别告诉别人。”
“领导的话总是要听的。”杨冰直直看着李副县长。
“是这样，你知道的我和你嫂子没有孩子。”
“嗯，我知道。”
“这事一开始对我和你嫂子的打击都很大，尤其是你嫂子。后来我也想开了，没孩子就没孩子，我以为你嫂子也会想明白，但是我错了。表面上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实际上这事在她心里一直是抹不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现在她已经精神失常了。”
“我看不出来啊。”
“你是看不出来，她只对一件事物失常，那就是欢欢。我们是八年前养的欢欢，前几年还可以，但是最近几年她已经分不清欢欢是狗是人了，她以为欢欢就是她的儿子。她为欢欢做衣服、鞋子，让欢欢上餐桌和我们一起吃饭，用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碗筷，给欢欢讲故事，搂着欢欢睡觉，叫欢欢儿子，甚至教欢欢看书、识字，可以说她已经完全把欢欢当成一个人了。我几乎天天告诉她欢欢只是一条狗，可她死活不信，就认为欢欢是他的儿子。我天天负责遛狗，很多次我都想把欢欢扔掉算了，可又怕你嫂子承受不了打击……”李副县长眼睛一眨不眨地说着。
“那么李道格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欢欢变的！上个月的一天我下班回家，进家里就听见你嫂子在唱歌，我进了卧室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你嫂子满眼慈爱的和我说‘小点声，儿子在睡觉。’我看了一眼那人的长相，当时很震惊，我知道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可能是你嫂子这么多年的付出感动了苍天吧。”
“那为什么会让李道格来上班？”这震惊的消息更加让杨冰有了刨根问底的兴趣。
“我现在也接受了这个狗变的人，他现在也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为他找份安稳的收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上班？”
“现在在册不在岗的人很多，我完全可以让他上两天班后就消失，却领着这份工资。我们教了他一个月人类的语言和基本能力，我以为他这两天应该应付得了，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我再让他对付一天就好，你不要惹他就是了。”
“还是领导好，可以让狗上班。”杨冰突然觉得这事很荒唐。
“能力远不止这些，好了，你不要说出去，我还要处理一些上访事件，我要好好对付对付这帮上访者。”李副县长露出恶狠狠地表情，仿佛想吃了这帮上访人。
杨冰向门口走去，忽然他又想到些什么，回过头来。
“你说狗可以变成人，人还能变回成狗吗？”
“肯定能变。”李副县长斩钉截铁的回答。

下班路上，杨冰依旧骑着那辆“永久”自行车，觉得自己很渺小。
路过一片高档住宅小区，几只金丝雀从小区里飞了出来，飞过杨冰的头顶。
“真的能变！”杨冰看着这些金丝雀，苦笑着，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