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华的天堂路和地狱路之间,纵贯连接着一条名叫世纪的大道。那里建筑稀少,行人罕至,两排笔直的路灯,如英武的卫士将一间木质的带着六七十年代风情的酒馆护在正中。
这一天傍晚,夕阳已将疲惫的脸庞埋入幽森的楼影之下,天边只剩几片微黄的云朵在低吟着白昼的晚歌。世纪大道两头两张幻影缓缓驶来,当它们相对地出现在酒馆晃动的红光中并停下的时候,车头改装过的天使与恶魔的标志如世代厮杀的仇人一般争锋相对着。
片刻之后,车门打开,两双被擦得雪亮的皮鞋带着重重的声音踩在地上。都是40多岁年纪的男人,一位身着格子纹路的灰色西装,古铜色肌肤,右颈满是撩动地火型纹身;另一位白色西服,摸样儒雅,胸口佩戴着一只金色的鸽子饰品。他们头发被发胶贴向后脑,光彩透亮,在映衬着彼此影子的眸光深处满是不屑和挑衅。
“要我给你让路,”儒雅的男人朝着酒馆方向一偏头说:“那可不行。”
“我也没这种打算。”右颈纹身的男人跨出一步迈向酒馆,儒雅的男人如有天生的感应,与他同时跨出步子,并排步入酒馆。
酒馆内,没有客人,灯光幽暗如密林间穿行的月光,只能勉强投射出微弱影子的轮廓,二十多张方形木桌尚有空余的空间内整齐的摆放着,每一张桌子铺着红格花的帆布,帆布上有一只玻璃花瓶,瓶中的花束都已枯萎,花蒂歪歪斜斜的倒向四方。在酒馆最里边,干净的柜台与大门相对,那里站立的年迈老板正对着灯光用白色的抹布擦拭着一只玻璃脚杯,当他透过透明的玻璃杯面,发现并排入内的两位客人时,轻盈地把杯子放回原味,然后迈着沉稳自信的步伐,引领着两位客人来到门口最靠橱窗的位子。
“听说这四十年来你生意做得不错,——毒品、艾滋、还有一大堆事故——就不怕有一天人太多,把自己那几寸大的办公地盘也搭进去?”入座后,儒雅的男人晃动着老板刚倒的一杯红酒淡淡地问道。
“怕呀,怎么不怕——但比起这个,我更怕所有的设备都停止运转,让那堆只会偷懒的小鬼,坐在一旁说说笑笑。”右颈纹身的男人将酒一口喝下,做了个手势,让立在桌边的老板又倒了一杯。
“哟,对你手下的员工真是关怀备至啊!”儒雅的男人将酒放回桌上,赞叹的道。
“命苦吧,没什么办法,我手里的东西哪那一样不是辛辛苦苦压榨出来的。——哪像你,说说笑笑,唱两首歌,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确实——快乐的力量总比痛苦大——我给人们送去快乐,送去祝福,让人们欢笑,让人们知足,只所求一点点他们自愿的信仰作为回报,人们自然不会怜惜,我的力量也大了一截。”儒雅的男人淡淡地笑道。
“你的快乐,就那些虚伪的东西。”纹身的男人又将酒喝尽,未等老板反映,便将他手中酒瓶抢了过来,满满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什么意思?”儒雅男人面容一沉道。
“快乐不虚伪吗,知足不虚伪吗,信仰不虚伪吗?”右颈纹身的男人喝了一小半后把酒杯重重的树在桌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道:“你那些该死的规则堆叠的塔形社会,就像奇怪的分力装置,将压力一点点往下分摊,独留塔尖的那一小部分享受现实的光芒,而别的永远黑色的幻想当中——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你!”儒雅的男人拍桌而起,指着对面斜靠的人刚要说些什么,只听见立在一边的老板缓缓的道:“两位先生,客人来了。”
争吵的两人向外望去,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从橱窗外闪了进来。他双手揣在蓝色运动外衣的包里,一头被揉得卷卷的长发,眼神涣散的看了看这边,然后过来,做在酒馆老板为他抽出的木椅上,道:“一杯烈酒。”待酒来后,他掏出天使和魔鬼的两张卡片放在杯子两边,对桌子两头的客人道:“我父亲死了。”
“知道。”两人回答后,看了眼对方,把头各自撇向一边。
“他在哪?”年轻人问道。
“我哪里。”右颈纹身的男人答道,而另一边的男人默不作声,只是摊开双手指向他。
“他不能进天堂?为什么?”年轻人问面相儒雅的男人。
“条件不够——你知道我们的门槛很苛刻,容不得一点瑕疵。”
“什么条件?”
“信仰——他曾辱骂众神之父,在一次醉酒后,——但我不希望这样一件小事成为左右你选择的借口。”儒雅的男人以诚恳的语气接着道:“你的选择牵扯着人间的未来四十年的命运,是战争、灾难、瘟疫,还是和平、安定、幸福,这重大责任掌握在你的手中。”
颈部纹身的男人一听,眼光闪过一丝怒意,但他没有发作,只是随口道:“我们那来者不拒,没有条件限制,更不会因为一句醉酒之后的蠢话而蒙受不白之冤。”
“好了”年轻人突然叫道,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手熗重重压在桌上,“你们在人间显化的并非本体,假如我现在杀了你们这一身皮囊,接着追杀你们今后四十年内的所有皮囊,那么在四十年里,力量之源将不会流向任何一方,也不会有谁压倒谁的优势,那么你们该知道在各自主宰者手中的待遇是什么。——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我们家族,为什么要让我们承担这个命运。”
“这个嘛。”一灰一白二人从怀中拿一张皮质宗卷,拼接在一起后,儒雅的男人手指着上边的文字说道:“千万年前,你的祖先为停止战争,与两方主宰者订下契约,他及他的后人愿将力量之源在四十年内主动导向一方,前提是他自愿选择。”
“我能掌控力量之源?”年轻人眸中闪过一缕亮光,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右颈纹身的男人将一半羊皮卷收到自己怀中道:“可惜,”
“可惜什么?”
“凡人之躯不能使用。”
“啊!”年轻人眸中光芒暗淡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年轻人低沉问道。
“事情并非杀了这一副皮囊那么简单。”颈部纹身的男人看着对面的道:“假如你不选,我们将会同时动用在人间的力量让你的家族生不如死,并在三个月内让由能承担责任的人做出选择——能确定的是,我们绝对不会让这个家族的血脉断绝。”
儒雅的男人闻声点了点头。
“你们!”年轻人站了起来,手熗在手中不停颤抖。
“好吧,现在说出你的选择让我们听听。”二人同时道。
“结果是什么?”年轻人瘫在椅子上道。
“什么结果?”
“我选择你们任何一方,将导致的后果。”
“黑夜和白天不能共存,但在某一个时节会有特定的压倒性的生命——仅此而已。”儒雅的男人道。
“是吗?不能共存?黑夜里有灯光,太阳也有照射不到的地方——我的父亲,那个和蔼老人,那个四十年前为你们的利益做出选择的人,却因为一句该死的醉话,在你的耀眼光芒的刺吓下,永远跌入黑暗之中。”年轻人手中的熗缓缓对准自己的额头,看向颈部纹身的男人,“要是我现在杀了自己呢,我的妹妹,她才十一岁,还不能选择不是吗!哈哈,哈哈,这难道不是很简单吗,哈哈,你们都将得到九年的恐慌,哈哈,我赢了,一个凡人赢了。”
突然,一声熗响和红色的血光让这个世界陷入焦躁的鸣叫声的余音里,酒馆内只有一具趴在桌上的尸体,沉默的酒馆老板和两个相视却无言的客人。
“唉!”儒雅的男人叹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年迈的老板收拾着客人的空杯,而颈部纹身的男人将浸染了血液和脑浆的红酒一口吞下,咧着嘴笑道:“你赢了吗!傻瓜,你选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