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通史] 有关袭人的通房丫鬟的问题

袭人与宝玉共枕9年

        袭人宝玉何时开始同床共枕难以确定，反正黛玉进贾府那晚已经这样了，就从这天算起吧。当时黛玉六岁，45回黛玉十五岁，而袭人51回才和宝玉分居，那么他们至少共枕9年。

        为什么要谈这个问题呢？因为一些人总搞不清袭人的地位，拿她和晴雯比。要知道晴雯第一次爬进宝玉卧室上夜时，袭人宝玉已经同床共枕9年了。而晴雯在宝玉卧室里只是和麝月一起上夜、伺候茶水，没有资格与宝玉同床。

        宝玉住在贾母房里时，贾母将袭人与了宝玉，指派她和宝玉同床共枕。袭人无论是模样、性情、工作能力都是一流的，心地更是纯良。宝玉大了，有了自己的房屋，李嬷嬷也告老了，袭人和宝玉二人同床共枕直到袭人十八岁。贾母没有乘宝玉出去单住留下袭人，也没有加派别人去宝玉卧室里上夜，可见当时只对袭人有意。

        贾母为了让袭人一直在宝玉身边，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因为袭人是一等丫环，宝玉不够资格拥有，他只能用晴雯麝月那样的二等丫环。但是贾母不肯让别的丫头贴身服侍宝玉，只让袭人一个和宝玉睡。她自己少使一个丫头，将袭人还算做自己的人，从自己屋里领月钱，这样赵姨娘贾环也没什么可说的。

        贾母从没想过换人或加人陪宝玉睡，袭人丧母，晴雯麝月替袭人上夜是嬷嬷推荐，凤姐儿同意的。袭人回来后，晴雯赖着不走没有经过贾母王夫人凤姐儿任何人的同意。



袭人睡的宝玉外床

        我曾对袭人与宝玉的同居时间做了分析，结论是他们同床共枕九年。其间有人指出袭人长大后睡的是宝玉外床，后来晴雯上夜那一二年睡的也是宝玉外床，不可能同床共枕，当时顺着他们的思路一想，就以为外床和宝玉的床是两张床了，可是再仔细想想情况并非如此。

        在绛芸轩，宝玉时而睡炕时而睡床，所以也没有固定的“外床”一说。有这样一个情节：“（宝玉）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 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 又伸手替袭人解衣，一番对话后“二人方起来梳洗”。这可以说明两个人当时仍旧保持着睡在一起的习惯。

      到了怡红院，宝玉睡的就是床了，而袭人应该是从此时起睡的“外床”。贾芸来到怡红院见到的是小小“一张”填漆床，刘姥姥见到的是“一副”最精致的床帐，卧室里并没有第二张床的踪影。

      从封建等级秩序来讲，在主人卧室为仆人准备一张床也是不合理的。所以外床指的应该不是另外一张床或位置靠外的床。查了查资料发现，“外床”大概有两种解释，一是像小房子一样的大床的附属部分，主人睡主床，丫头睡外床，中间用屏风隔开；另一种解释是床的外侧。宝玉的床既然是“小小”一张填漆床，想必分不出间隔放不下屏风，那么袭人睡的外床就应该是宝玉床的外侧了。所以他们九年时间一直没分开睡过，只是前面五六年没有性关系而已。87版红楼梦大概是考虑到社会影响问题，设计成袭人睡在宝玉床边的一个炕或者榻上。

        搞清这点还是为了证明袭人从黛玉进贾府开始就是通房丫头。通房指的是与主人（当然是男主人）的卧房连通，丫头就是伺候人的未婚女子。通房丫头不像姨娘那样有“开脸过明路”或“半个主子”之说，还是彻头彻尾的丫头，月钱也只是一两银子，但是和将来放出去配小厮的普通丫头已经有本质区别了。比如平儿必须在凤姐贾琏卧室里伺候，也可以和贾琏发生关系，而丰儿即使月钱同为一两银子也不行，因为她不是通房丫头，小红这样的二等丫头就更不行了。外床不是随便哪个丫头都能睡的，从宝玉八岁到十八岁，贾母只允许袭人一人睡宝玉外床，也就是只承认袭人是通房丫头。而晴雯则是有意将来给宝玉使唤，暂时还不能通房，所以只安排她在外间屋上夜做二等丫头。

        王夫人在36回是将袭人由通房丫头升为姨娘，而不是由普通丫头直接升为姨娘，当时说过二三年等贾政允许了再回明贾母过明路。二三年之后贾政还没允许，但出了撵晴雯的事，王夫人就向贾母回明了。本来贾母为晴雯的事很不高兴，听到这件事立刻笑了，不过她也明白还不是时候让贾政知道，就出主意让王夫人先瞒着宝玉贾政。其实王夫人哪用得着贾母告诉，她已经这样做很久了，只不过是借这件事转移贾母的注意力。因为袭人这个通房丫头是贾母选的，抬举袭人自然能抵过撵晴雯的事。

        袭人当上了姨娘就可以有自己的房屋和丫头，不必夜夜睡宝玉外床了。晴雯独自在宝玉卧室上夜就等于当了宝玉的通房丫头，所以才痴心傻意觉得会和宝玉终究在一处。不过袭人这个姨娘还没过明路，晴雯通房没有得到贾母允许，只能在暗中进行。 



袭人没过明路儿的尴尬

        袭人从通房丫头到姨娘一直没过明路儿，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大家都清楚她的身份，也难免有人对这一点加以利用。

        贾政的意思是等贾环长大后同时往宝玉贾环房里放人，对宝玉略不公平。贾母却从来生怕宝玉受委屈，什么都紧着给还怕少了，哪能让他吃这个亏。贾母自然也犯不上和贾政当头对面去争，又或许是不在乎贾政的想法，她自己有钱有势有手段，暗地里安排个通房丫头，别人就算知道也不敢向贾政告她老人家的状。何况孙子也不是宝玉一个，这样安排也免了口舌是非，用凤姐儿的话就是“别人如何恼得气得呢？”。当时晴雯还没来，平儿是贾琏的人，袭人就是最漂亮的丫头，其性情、责任心、工作能力也堪称百里挑一，被贾母慧眼识珠与了宝玉。

        男孩子没有贞洁方面的限制，屋里放人赶早不赶迟，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贾母不在乎多留下一个袭人，在乎的是宝玉不要和家长看不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弄出笑话。所以她没有在宝玉袭人之间设“男女之大防”，宝玉袭人在绛芸轩和怡红院都是同睡一床，卧室里也没有其他人。袭人偶然不在，凤姐儿便嘱咐嬷嬷们挑两个“识好歹”的丫头替她，自然是怕发生“不才之事”，连自以为和袭人一样的晴雯也不例外。晴雯麝月只能睡在熏笼上，宝玉叫一个睡暖阁外面她们还要推让一番，睡宝玉外床更不应该了。而袭人则是不和宝玉睡一起才不应该，他们生气闹别扭也只闹到一个先自己睡去，一个后来和衣睡在衾上。

        通房丫头虽然没有开脸过明路儿一说，也不用摆酒请客的费事，至少还是要通过正当渠道让家庭成员知道的。宝玉还小，不急着让他知道，也是怕他知道了不服袭人约束，没有告诉。贾政那里也不能去知会，免得碍了他“教子甚严”的威名。男主人都不知道，只有女眷们清楚终究不算妥当，袭人素知贾母已将她与了宝玉也没法向别人说去。上至王夫人凤姐儿小姐们，下至丫头仆妇，以至于外面的族人亲友皆知袭人身份，大家都表示赞同和支持，别人当然不敢说贾母，也不敢到太太奶奶小姐们面前嚼舌根，也败坏不了袭人的名誉，不过利用这点来当面羞辱袭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嬷嬷见袭人就是如见冤家，袭人的出现预示着她奶妈生涯的结束，她出了贾母屋子又进不了宝玉卧室，只能回家去住，生活环境有个落差；奶大了宝玉，宝玉的财物和丫头却都归了袭人管，她连口吃的都得和丫头们争，心理又有落差；虽不敢在贾母面前露出，当着宝玉却时常说三道四，更不用说她“调理”出的袭人了。别的毛病挑不出来，骂几句狐媚子也是解气的。“哄宝玉”“拉出去配小子”说别的丫头没错，说袭人就是“撞下叫天屈来”，可袭人也只能气的哭两声。晴雯睁着眼装不知道，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来抬高自己，袭人也只能由她去。家里要赎她，袭人也没法明说自己已经有了归宿，哭闹了一番表达自己不出去的意思。

        后来袭人被王夫人定为姨娘，不再是“只落得屋里使唤”的丫头，不过还是没过明路儿，只有待遇提上去了，既没有开脸，也没使上两个丫头，自然名也不正言也不顺。没告诉贾母贾政，王夫人所虑的和当初贾母所虑差不多，不同的是有人敢告王夫人，当然更敢说袭人。所以在晴雯嘴里袭人仍然和她一样，袭人丧母得了四十两银子赵姨娘就可以闹，赵姨娘为了讨彩霞就可以向贾政告状。

        平儿虽然只是通房丫头，但贾赦知道贾琏知道，这一点就比袭人强远了。袭人做通房丫头也好，姨娘也好，只要一天身份未明，别人就可以说嘴一天，袭人拿她们没办法。通房丫头、姨娘该做的袭人一样也不能少做，不做对不起贾母王夫人给的通房丫头和姨娘的待遇，做了却又得任人嚼说，这就是没过明路儿的尴尬。



袭人哪来的“婚前性行为”？

        袭人是不可能和宝玉成婚的，只要贾母将她与了宝玉，她就可以和宝玉发生性关系，不为越礼，扯不上什么“婚前性行为”。
 
        袭人算作贾母的人是为了不让别人“恼得气得”的权宜之计，大伙都知道她比别的丫头不同。贾母说袭人先服侍了她几年，又服侍了湘云几年，“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显然没把她算成自己的丫头。最懂贾母心思的是鸳鸯，她说袭人要和宝玉过一辈子，这可无疑了。王夫人为了表孝心甚至没把袭人当通房丫头待，而是和老姨娘一体行事，她对平儿就不可能这样，因为平儿不是贾母给的。当然这是表面功夫，“和老姨娘一体行事”全是虚应故事，袭人进谏后才给了真正的姨娘待遇，那是后话了。凤姐欣赏袭人，知道她不可能久做通房丫头，素日就说袭人会当姨娘的话。湘云黛玉常和袭人开这方面的玩笑，黛玉更是毫不避讳的叫袭人“好嫂子”。小丫头觉得袭人“得十分也不恼她”，是因为知道即使袭人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有贾母安排、王夫人同意、奶奶小姐们支持、丫头仆妇们宾服、族人亲友了解，想凭几句闲言碎语撼动袭人是不可能的。袭人嘴上威胁宝玉回贾母那里或赎身出去，心里却是 “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

        夜夜和男主人同睡一床，虽然不一定失去贞洁，但没个说法肯定会影响名节，发生不发生性关系区别有限。就算是夜夜同处一室，没睡一张床，孤男寡女的也影响名誉。所以男主人的外床是通房丫头夜间伺候的位置，通房丫头会和男主人过一辈子，而普通丫头到了年纪就可以嫁人了。贾母要求袭人陪宝玉睡，而且是睡到将近二十岁还不换人，不能不想方设法给袭人相应的待遇。袭人喜欢宝玉那是她幸运，要是不喜欢还得夜夜和他睡一起，还要拒绝他的性骚扰，那就太可怜了。

        平儿通房是凤姐儿强逼的，袭人通房是贾母安排的，没有贾母凤姐儿这样身份的人发话，普通丫头即使是一等的也不能和男主人同睡一床，就算男主人小也不行，就算说句过分的话也不行。通房丫头是一等大丫头，但一等大丫头不都是通房丫头。

        晴雯是二等丫头，贾母的意思是将来才把她给宝玉，所以安排她一直在外间屋上夜。如果哪天贾母要晴雯到宝玉卧室里和宝玉睡一张床，肯定会给她通房丫头的待遇，甚至连升三级直接封为姨娘也不一定，不可能白眉赤眼的让她拿着外间屋上夜的月钱去陪睡。贾母没发话之前她就应该呆在外间屋，把二等丫头的本分做好才对。

        52回袭人丧母回家，这不知是上天在眷顾晴雯还是在考验晴雯。在凤姐儿的吩咐和嬷嬷们的推荐下，晴雯和麝月被派在宝玉屋里替袭人。晴雯没有像麝月那样老老实实在熏笼上或顶多在暖阁外面睡几天就出去，她第一晚就钻了宝玉的被窝，隔一晚就睡了宝玉的床，之后一直在宝玉外床上夜一二年，可笑的是她打的幌子竟然是为袭人分忧解劳，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心疼袭人，别的不帮光帮忙通房也怪有意思的。虽然她没和宝玉发生性关系，但主动通房的行为在丫头中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