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长风起

  风起了，地上的枯叶悉悉索索，深黑的花瓣从枯枝上摔下，落在布满白霜的青石上。
  风起了，似乎闻到远处清冷的菊香，只是记忆中满园的华贵却许久不见了。
  莲步轻移，抚着艳丽的轻纱，柔软的布料轻轻的贴在身上，光滑的触感勾起过往。描了眉，贴了妆，古铜色的镜有了些岁月了，画满了妆的脸也变得扭曲，红唇也似乎上扬了嘴角，轻嗤自己竟只能在镜中看见笑。
  一步步，看着高头履承托自己曳地长裙慢慢地向前移，五彩的鞋头在绯红的裙衣下时隐时现裙衣随着步子似波浪缓缓摇曳。感到头上的金花簪在鬓间摇晃，想起自己走在汉白玉石阶上的辉煌，一群群，低着头曲着腰的女婢，大气不敢出。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从前，不由得高扬起头，走着宫步，向前走去。
  伫立在高台前，看着眼前的长阶，梦醒了。咬着唇，一步一步踏上，玉栏杆上的白绸轻扬，风起了。
  吃力地走上台，望着眼前的繐帏随着风摇晃着，咬着牙，扯着脸，硬生生地挤出个笑。抬起手，向着那巨大的陵墓行礼，足下几个小碎步，挥起长纱，起舞。双眼直直的望着眼前的皇陵，张着嘴，清柔的歌声早在昨晚的痛哭中消逝，干涩的声音回荡的空旷的山谷。手臂上的臂钏闪着金光在眼前左右变换，为何，为何我要依旧为君舞，不在华殿，没有熏香。只有这繐帏伴着我，这白色的绸缎配着我，这冷冽的风围绕着我。
  长风起了。这远山，哪有一点人烟，旋转着，在这高台上四周的宫殿都在我的眼底，随着我旋转啊，旋转。这世间就我一人，在这最高处，舞着，跳着，唱着，笑着。风啊，你呼啸着是否是在为我伴舞，为我和乐。我们是诸园贵人，我们是守陵人，我们的职责便是为君歌为君舞，今天是我，明天又不知是谁，不知是谁。无论以前的三千宠爱还是只取一瓢，在这儿，我只能走上这高台，或是随君而去，我别无选择。
  长风起了。这单薄的襦裙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咧咧嘴角，这算不算高出不胜寒。闭了眼，随着舞步，跪卧在台上。听着陵外高山上的鸟叫猿啼。何时，他们可以打开枷锁打开，打开陵门，让春风入内，让这高台不在寒冷。何时，我可能走出这皇陵，不至于永生老死在这里。
  长风起了。我也该回房，等待下次的舞，下次的歌。


附：唐 白居易 《陵园妾》
陵园妾，
颜色如花命如叶。
命如叶薄将奈何？
一奉寝宫年月多。
年月多，
春愁秋思知何限？
青丝发落丛鬓疏，
红玉肤销系裙缦。
忆昔宫中被妒猜，
因谗得罪配陵来。
老母啼呼趁车别，
中宫监送锁门回。
山宫一闭无开日，
未死此身不令出。
松门到晓月徘徊，
柏城尽日风萧瑟。
松门柏城幽闭深，
闻蝉听燕感光阴。
眼看菊蕊重阳泪，
手把梨花寒食心。
把花掩泪无人见，
绿芜墙绕青苔院。
四季徒支妆粉钱，
三朝不识君王面。
遥想六宫奉至尊，
宣徽雪夜浴堂春。
雨露之恩不及者，
犹闻不啻三千人。
三千人，
我尔军恩何厚薄？
愿令轮转直陵园，
三岁一来均苦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