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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路小透。 从 品书评文 移动到本区(2013-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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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思存 |
已久未撩笔于某个以文字为信仰的人,然而若狠心不去谈及,却又难以轻放,耿耿于怀。于是只一笑之间,已吟起那一句诗经: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初时于裂锦。 那时还依然沉醉于米切尔《飘》,爱至难以释手,由少时初读不懂,到了后来反复咀嚼回味,于是字句作箴言般铭记于心,已将飘奉若“圣经”。然而初见《裂锦》时惊诧不已,斯佳丽•奥哈拉般的女主角圣歆,瑞特•巴特勒般的男主角易志维,商场阴谋恰如乱世,红颜难以自夹缝中求生存,辗转于商场、情场之间,背叛与忠诚、刻骨铭心与撕心裂肺,文字里隐藏着傲骨、悲情、绝望,还有无言的错过。 曾几何时,我因深爱,几欲投笔写下一段段再续的文字,将《飘》的神韵延续,写一个圆满的结局,不必经过挣扎,深思,便可皆大欢喜,再不必令我含泪深恨,痛苦纠结。然而终因不到火候而无法下笔,恐亵渎了心底的神圣。而匪大做到了,这一切我深切的愿望。男女主角终究还是明白彼此爱过。虽是赚人眼泪,我亦是心满意足。 再见于香寒,裂锦姊妹。 文风延续了裂锦风格,细细体味过,终于,匪大的风骨也渐渐明晰了。 古典涉世,寻前朝遗影,挽水秀玲珑。身姿曼妙,歌一曲《冷月如霜》。 书是好的,字也美,文也美,却独少了些深深让人停驻的东西。匪大是写惯了悲情戏,爱会转会变,情会改会移。女子妖娆独立,坚强,有一身傲骨,男子宽怀博雅,霸道,能称雄一方。男才,男貌,女才,女也貌,是完美惯了的,却仍不落窠臼,足见匪大文字的魅力。于是连轻易看品文字时的或悲或喜,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真正凜然一惊,是自《冷月》尾的一句,“她还不知会熬出多少的白发”,深宮彻骨的凄清,好像真的经历了似的,恍若隔世,辛酸不止。 然后是《寂寞空庭春欲晚》。 有了我爱的成德,却是配角,为此抑郁了良久。然而因着文字是这样的淡静凄楚,哀婉动人,虽为成德不平,看见皇帝的气度胸襟,倒也稍稍平息了怨意。这一篇文却是要在缓缓的行走与品味里方可于最后痛入骨髓的。明明起先已是婉丽的叫人失了方向,便以为这一世都要这样的安恬相依下去。谁又可以料到,之前的婉丽,却是粉饰太平,饮鸩止渴。 最后仍是割舍了、放手了,再痛、再爱、再不舍,仍然是要在咫尺一般的近处永隔天涯。这样近,却无法伸手触及。 咫尺怎么不是天涯?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而后,便是《碧甃沉》。 这是匪大的第一本书,我却迟了许久才看到。 时光宛如疾驶,诸伐还尚割据,静婉为救订婚恋人,只身入慕容府,求六少相救。然而火车上一次偶遇,乍见沛林二字,竟是注定。 静婉在最后关头追求到真爱,不料热恋之后,换来却是一场背弃。相知不能相守,她凄楚咬唇,在对方看向地图迟疑的那一瞬彻底心灰意冷。终是怀子出走,拾起一身傲骨,雪地寒冬中,被深爱之人经历了暴怒、牵扯。 爱了,也痛了,恨了,也忘了。 经年别后,已嫁作他人,相夫教女。是谁说过一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可我们,不再是我们”。男子不忘昔时爱恋,苦心设计,却突生变故,女子横死。 终究,连你,都不再是你,又何谈我们。 这一世无言的错过,躲匿在爱恨之后,控诉声声,泫然欲泣,云袖一双相连不断,缔结的,竟是半生交织牵扯,断了,又是余生空怀空念,痴痴不忘。 爱的轰轰烈烈痛快淋漓,恨的凄凄切切,恨椎长透。 末了,我已然无法看清,这爱恨,究竟是戏中人,还是戏外人。 而书入戏,戏便如人生。人生,是笔者笔下的人生。 岁末再遇,匪大已然为这一年书写句号。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初见题,粉色、白色相间的喜意封皮,绕花了我的眼。是为这遇而欣喜的,感激有了匪大,我才不再空虚。 短篇、中篇,篇篇伴喜含泪,恨里凄清;明月、彩云,部部牵忧惹笑,爱中婉转。 然而我终归是恶俗的人,爱明月篇更甚。只为文里无处藏匿的凄凉。 明月一部,任人联想,而联想的最初,绝逃不出一个张爱玲。 感觉太像,连字句之间的琢磨都像,因而横看竖看,只觉文字哭也美,笑也是第一篇,悲情戏,却是隐得太深了,同爱玲一样,不可捉摸,却又不能自拔。 然而令我真正找到了匪大风骨的,只殊途一篇。 殊途,殊途同归。 文意有些初见不明,耐着性子看下去,又是浑身的舒张,仿佛大脑都被洗礼了一般,深深震撼。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一个叫长安,一个叫晴川。日与长安的刻意,抑或是巧合? 一个经历爱恨洗礼,已失去灵魂;一个打滚风尘许久,已心如止水。 一个是曾经爱的,然而这爱挣扎的久了、累了,便放手了,不再爱,也不再恨。 一个是寄生于爱的,然而这爱还未出世表白,便已被宣判了死刑。 长安轻轻对自己说:“生日快乐。”那边倨傲的男子微笑对晴川说:“生日快乐。” 晴川静静的笑:“我当然很快乐。” 于是连那仿若隔世的铭心刻骨都被埋葬了。 尚记得男子初见长安时的狂傲与斐然,长安知他是不同的,但却又疏离着,且沉迷着。 一日,她听他沉沉却凄凉的说:“长安,她不爱我。” 长安缓缓点燃一支烟,没有说话,仿佛已眼望晴川。人世有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种种都若如是,她爱莫能助。 而爱与不爱又有什么界限,世本无爱,原是空虚的人为寄托一处情,而臆想出来,然后便沉溺其中,于是那原本分明突起的山峦间界,便被来往不休且乐此不疲的人踩踏成平原。终于,连爱的意义都已模糊为冰河世纪末一场苍凉的崩塌、混沌。 可是、可是,只要在一起,连爱也不重要吧。哪怕是,一个人贪恋因臆想而萌芽的幸福感,而另一个人,早已引为过往爱恨的支离破碎,失去了再次动情的力气,那么——就这样在一起吧。 长安再遇一双玉人,便匆匆离去,谁可以笃定,她不是在逃开一份亲眼撞见的温柔? 依然记省当日,她风情万种,盈然一笑,道一句:“金锁记里的长安。”那时,男子望她的眼神,分明多了些讶异。许久后,一次暗光折影下的谈笑,长安才寂然一笑,说道:“像我们这种人,连读张爱玲都不配。” 终于,自文字间辗转读出了她黯然的眼眸,我才真正明白,她是爱的。 爱那男子的倨傲洒脱,卓尔不群,而她也是在仰望着的。因为自知配不起,所以连正视他的身影,都成为奢求,终于,连追逐幸福的权利,都放弃。 她想起来那样的歌词“然后用很久的时间,化成热泪”,她笑起来,心中想着:可是她当然早就不会再有热泪了。 没有一字提及纠缠爱恨,没有一句“我爱你”,但是,正是这样清淡如水的文,淡若清风的述,才可真正的深入骨髓。 这才是匪大真正的实力,轻描淡写间,转盼多情、巧笑倩兮的女子已然跃然纸上,一场前尘般的默片,终于在此刻重放,震撼了人心。 没有笑,胸膛却是撕裂般深重的痛;没有笑,眼内却是不由自主浮现的温情。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字里行间的交织与凌乱,在此一刻被理明晰。 铮然,却又琤然。 殊途,终同归。 与爱擦身而过,至今尚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