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的空气中还微微泛着泥土的清香,经过一夜雨水的洗涤,屋子两旁的槐树愈发显得清亮,初春的绿意已隐隐显露,沁人心脾的舒适。
立在门口的是一袭墨绿的长衫,修长的身形,凤眼微挑,薄唇紧闭,长长的睫毛于零落的阳光下在白瓷般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最引人注目的确是白皙却捏得泛青手掌中的长剑,剑倒不长,大约只有两尺七的样子,然而剑身光润,边刃锋利,隐约有紫光包围,当是削铁如泥的宝剑,配上剑柄上一条明黄的玉坠流苏,更显得此人身份不凡,气质突出。
苏浅墨打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没有多看美人,他立即被那把宝剑所吸引,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抬头看剑主,同剑一样,亦是遮掩不住的光彩照人。还未开口,对面人已轻启薄唇,空明却不带温度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就是苏浅墨?”果然声如其人,清晰悦耳。
“正是不才在下。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呢?这么大清早的便来到寒舍又有何贵干?我们似乎并不认识吧?”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虽然面上是带着笑,苏浅墨的语气分明已是在赶人了。
那人倒也不以为意,“久闻苏家的高超锻造手艺,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苏公子为在下打造一把剑,他日剑成,必当厚谢!想来,苏公子不会拒绝吧?”不急不缓的语调,来人仿佛笃定苏浅墨不会拒绝自己似的,紧紧盯着苏浅墨不放,眼中渐渐闪出凌厉的气息,冷峻而让人感到淡淡的寒意。
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苏浅墨的被他的眼神所摄住,略一思索,便轻轻点了头,铸剑而已,不过重操旧业,只不过,这次之后,可能要再次搬家以免今后再被别人轻易找到。只是他却不知,正是此刻的一时心软,改变了以后众多人的命运。
二
来人交给苏浅墨一张羊皮铸造图纸和部分酬金便离开了,图纸画的精细,其中的一些地方还是苏浅墨连续翻了三天藏书才在野籍中找到最好的打造方法,特别最后一道工序,乃苏家绝技,看来,这把剑还真是非经苏家人的手铸成不可。
望着桌上那一堆金子,苏浅墨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金黄色了,不再考虑来者是什么身份,怎麽知道早已隐迹他的住址,又是如何得到这张含有他苏家绝技的冶造图纸的,苏浅墨做了个决定,他要出远门——旅游!
这么多钱不花,简直是对不起自己,反正对方约定的是三个月时间,长得很,以自己目前的水平来说,完全不需要这么久,再说,对方临走时说过,如若未能成功铸成宝剑,这些定金仍属于他,只是那人眼中的小小讥诮让苏浅墨很不爽,有那样一张图纸还铸不成宝剑,他未免也太丢苏家的脸了,不说这剑其实不难铸造,就是再难,为了苏家的名声,他也得全力以赴去打造!
想到苏家的名声,他的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些情绪,却又很快的消失匿迹,继而全被兴奋与激动即将到来的远行所代替。
简单收拾一番细软后,将那些金子全部换成厚厚一叠银票贴身藏好,苏浅墨便朝着紫洛出发了。
紫洛乃是京都蓝星旁的一个小城,位于交通要塞,经济发达,听说还住着一个被当今皇上软禁的王爷,那是,隔得近,好监视吧,苏浅墨在心里腹诽,这皇帝小小年纪,对自己一个没有任何过失的兄弟尚能如此,不愧是皇家人,个个心狠手辣,是谁说的来着,政权都是建立在血腥下的,这也是苏浅墨从小便立志绝不涉入官场的原因,江湖的血雨腥风都比那个地方的人来得爽快,至少,某些黑暗的东西,他用不着经历。
苏浅墨选择去紫洛,一是去蓝星采购一些必需品,当然以蓝星的繁华,若有什么在那里都还买不到,别的地方也不用去了,二,则是看望故人,多年不见,也不知那人可还好,当年的不辞而别,到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也罢,说不定对方早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先去看看再说。
算了算日程,来去之多两个月应该足够往返,中间还要经过墨玉,碧玺,赤练三座小镇,都是早就听过三地的如画风景和繁盛经济,苏浅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发了。
一夜好眠后,天刚亮,苏浅墨便踏上了朝向紫洛之路。身后是缓缓升起的太阳,回首小门上那个大大的铜锁,苏浅墨方发觉,自己对这个住了三年的小屋竟然有些舍不得了……
三
墨玉镇当属三座小镇中最为繁华的,以盛产珠宝玉石为主,虽然离蓝星最远,确是经济最为发达之地。
刚到的时候,苏浅墨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给吸引住了,果然无论衣食住行,各方面的货物都是集聚各地之上等名品,譬如碧玺的刺绣,蓝星的聚宝楼,赤练的行云流水,都在墨玉有分家。
要是能在墨玉多游玩一阵,买足东西再直接打道回府也是不错的,可惜,有一样东西,还非到蓝星去取不可,实在是无奈。
径直来到了行云流水,当地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客栈,苏浅墨抽出一张银票不轻不重放在了掌柜的面前,“掌柜的,来一间上房,十天,叫小二先打好洗澡水,半个时辰后送上几样你们的拿手菜。”
不容置疑的语气,俨然大户人家的风范。苏浅墨觉得,现在自己也算个有钱人了,那些定金他本来也是不怎么在乎的,不过,既然人家诚心给了么,那么,不如就小小挥霍一下吧,这时候不装装有钱人摆架子,等以后恢复了穷人身份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咯!
瞟了一眼银票的数额,掌柜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挂上了谄媚的笑,“好的,客官您稍等。小李,带这位客人上梅字一号上房,再嘱人备好洗澡水与饭菜稍后送到客人房间!来来,客官您跟着小李走就行了!”
一路上跟着小二搭讪,不仅小二摸清了苏浅墨的来历身份,小二李力家里几口人几亩地甚至她老娘擅长绣花的陈年旧事都被苏浅墨都知道了,暗下觉得好笑,这样的小二未免和客人打得太亲近了,客栈里的那些事倒全被他抖落出来了,不过也好,正方便以后从他那儿打听消息。苏浅墨今年十九,而李力已有二十,只是见老板称他小李,便随老板一样喊他作“小李”了。
“小李啊,待会儿把洗澡水放好后,你就出去吧,一个时辰后端来饭菜,其他的都不需要你们伺候了。”眉眼间都是笑意的苏浅墨显得特别平易近人,对这个顶着一张娃娃脸,单纯善良的小二苏浅墨心里颇有好感,事实上,李力对这个面容精致,笑容如风般和煦的蓝衣公子亦是很有好感,故而方才一路上与之说了不少话,苏浅墨虽回话不多,但丝毫不像一般有钱人那样难以接近,偶尔还有浅笑细语,惹得小二望着他一阵发呆,不是绝美的容颜,然而那种浅笑温和如玉的气质却让人不由得被吸引想要深交。
叹了口气,苏浅墨慢慢褪去衣衫滑入了浴桶底部,空气渐渐稀薄,呼吸有些不畅。思绪飘到很久以前,如果没有看错,客栈老板旁边的账房先生是个旧识,苏浅墨只消一眼便看出来了,易容术这种东西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一个人的外形,甚至一个人的声音,却无论如何变不了眼神,那么冷漠的眼神,他只看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何况,是跟他有着如此丝丝缕缕联系的一个人。只是想不透,江湖传闻已经战亡的某人,怎会在这里做上了掌柜?不过,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吧。
哗啦一声从水底冒出,甩甩脸上的水,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乌黑细长的青丝低落,苏浅墨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再多憋一会儿估计就得溺水而亡了,不过,要是这样被自己的洗澡水给溺死了,估计将来他苏家列祖列宗都不想承认这个子孙后代了,哎,要说起来,苏家没落到他这一代已经早没了过去的风光,个中的原因十分复杂,苏浅墨很小的时候爹娘便离他而去,只留下一本本关于铸造的稀有典籍,十岁前的记忆不想再提起,后来的苏浅墨也没有多少同龄的朋友,按照父母的意思,他一直隐藏自己的一身本领,四处搬家只为不被发现,但若有人找上门了,倒也从未拒绝。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业,偶尔练一下手,以免技艺失传,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方式。只是,还第一次碰到这么奇怪的雇主。
四
一切都如正常生活那样有条不紊进行着。
吃过晚饭后苏浅墨早早地就歇息了,赶了几天路也着实有点累。第二天起个大早,推开门便闻到阵阵清香,细看之下,梅园原来景致如此清幽,每间上房都有单独的一个小院子,并不与其他住户相同,但所有房间均通向大厅,格局简单却又不失大气。比起蓝星的总号这家行云流水并不算很大,共有梅兰竹菊四院,每院上中下房各三间,据说还有贵宾间若干,具体数目不知。平日里上房住的都是有钱人,中房大概住的一些读书人,下房则是一些忙着赶路的人,不过,即使是这里的下房,也比普通客栈的上房要贵上很多,无论装潢还是卫生都可算的一流,也无怪平日里客人不算很满,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用十倍的价钱在这里睡一晚的,但是,苏浅墨的这十天他决定好好享受,反正么,用的是别人的钱。
来到二楼靠窗的一个偏僻位子,点了一碗清粥,两个馒头,几碟小菜,苏浅墨凝视着窗外的洗墨湖。湖水幽绿如洗过墨砚,泛着碧绿的光芒,也是墨玉的宝湖,听闻湖边那一头有一座泗水庙,菩萨很灵,善男信女们去求签的往往心想事成。不过他苏浅墨倒是没什么愿景去拜佛,听李力讲,三日后是这里的乞巧节,说白了就是类似牛郎织女的情人幽会日,到时湖上将有无数漂亮的花灯供人们观赏,去看看也不错,苏浅墨对自己说道。
晚上,找李力要了一壶竹叶青,苏浅墨便直接掠上了屋顶,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满天的星斗,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细细呷了一口酒,差点被呛到,果然够辣的,浓烈的酒香很快盈满唇齿间,半壶下去,脸颊微红,苏浅墨已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了,唉,这么多年了,酒量仍然不见长,看来,还需要再多历练历练,大半壶酒下肚的苏浅墨终于把持不住,倒在了屋顶上。下次,我一定要坚持到一壶喝完才能醉倒,迷迷糊糊的他想到。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阿嚏!”狠狠打了个喷嚏,苏浅墨缓缓睁开了眼睛,浅绿的一片,正是床顶,这是……自己的房间?头疼得厉害,也记不起来昨日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小李,在吗?”一张口苏浅墨就愣住了,声音低沉嘶哑,哪里还是自己的声音?
“苏公子,来嘞!”还没反应过来,李力已经冲了进来,苏浅墨不禁佩服,李力是如何判断出这声音源自于他,“公子有什么吩咐?我看您夙夜醉酒,要不要来碗醒酒汤?”问句都说的跟陈述句一样,仿佛早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似的,苏浅墨觉得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适合当小二,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喝完醒酒汤才觉得稍微轻松了点,挥了挥手让李力退下,苏浅墨靠着枕上躺了一会儿,衣领上若有若无似乎多了一点香气,说不出是什么,但却是异常的好闻。只隔了一刻钟左右便又爬了起来,轻轻抚额,大概睡久了,仍旧有点不舒服,不过,还是出去透透气的好,苏浅墨想道。
未料到屋外已有些微热,春寒的天气早已不复存在。扯了扯衣襟,嗅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又好多了。
蓦地发现身后似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苏浅墨不由得回头。墨绿的长衫衣袂翻飞,桃花眼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江先生。”扬唇一笑,苏浅墨唤道,算是打了招呼。
对方低头阖眼,再次抬起时,眼神中一片温柔,似对情人低语般说道,“江映竹,叫我映竹吧!”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告知自己的姓名麽?苏浅墨有些哑然,现在的我和你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江先生怎的来了在下小院,有什麽事吗?”不理会对方的要求,还是唤作先生。
“我说了,叫我映竹。”淡淡的说道,对方的语气却是强硬不可违逆的,对方这样的坚持是苏浅墨没有料到的。
“咳咳,好吧,映竹,不知道你到我这院里可是有什么事?”苏浅墨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倒也没什么事,听小李说苏公子昨夜醉酒,不知现在感觉可好,特来看看。”言语间颇是关切的样子。
苏浅墨看着那已经改变的俊颜,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摸样,不由得想要逃离。为何经历了这么多,你却一点都没有变,连搭讪人的方式都还是如此的笨拙?
“无妨,不过还是有点累,刚出来吹了会儿风,又觉得乏了,若无要事,请恕在下失陪,回去再躺躺。”无视背后人的灼人视线,径自走向房间,关上门,心里一阵莫名的失落,过了许久,仍未听到任何声响,叹了一口气,还没有走吗?这样的执着又是为了什麽?
五
转眼睛三天之后的乞巧节就到了,苏浅墨的精神亦好了不少。未到晚上,客栈周围已是人声鼎沸,逐渐升起的一盏盏红灯,将周围的气氛亦渲染的颇有喜庆的氛围。早早用过晚膳,苏浅墨随身携了一把折扇便往湖的那边走去了。
街上人潮涌动,湖两岸的小摊大多生意不错,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间或能够听到情人间的低语,趁着风,花香四溢,苏浅墨微微一笑,果然是谈情说爱的好日子。
向着人少的地方慢慢走去,苏浅墨的心里静如止水。忽见得前方一缕窈窕的身影,湖绿的长裙,浅碧的腰带,盈盈墨发上斜插着一支金步摇,莲步轻移,行动间便觉得风情无限。突然一抹白色从袖口掉落,苏浅墨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么俗套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了他身上?真的不是他有意和别人搭讪,只是……哎!捡起帕子,小跑赶上前方之人,“小姐,请等一下,你的东西!”挥了挥手中的丝质手帕,苏浅墨觉得莫名的心虚。前行的身影一滞,缓缓回头,一双翦水双瞳勾人心魄,小巧的鼻,不点而红的唇,果然是美女!苏浅墨走上前,又抬起手中的帕子晃了晃,美女顿时明白,盈盈一笑,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正是我的帕子,多谢公子提醒。”
“呵呵,没什麽没什麽,举手之劳而已。”面对美女,尤其这样出众的美女,苏浅墨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人一时无言,向湖另一边瞥了一眼,美女轻吐樱唇,“他日有机会再重新谢过公子,奴家近日还有事,就不做叨扰了!”
“啊,没事没事,你忙去吧!”吐了吐舌头,苏浅墨真觉得可惜,还想借机和美女多了解一下呢,看来是不行了。
眼见美人的身影慢慢消失,苏浅墨向右折去,正好湖边有一方小角落没有人,撩起衣摆,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湖水,夜色渐深,湖那边却是正处于热闹的高潮期,幸好找了这么个地方,苏浅墨觉得今天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先是碰到了一个美女,尽管今日没机会认识,但以后总有机会的吧,二是找到了这么个无人又方便看风景的地方,免得被闲人打扰,幽静,心情一时愉悦非常。
晃了晃脚,没错,他苏公子今日正躲在这个无人的地方泡脚,要不是怕有人,真想跳进去洗个澡算了。
猛然间发现前方有光线传过来,竟然有游船向这边驶来??苏浅墨不由扫兴,原以为找到了一个不会有人来这里,没想到以来就来这么多,看船的样子,应该非富则贵,还是大户人家,这下只好再换个地盘了。还没来得及穿上鞋袜苏浅墨就再次愣住了,若是重新给他个机会让他选择今日的行程,估计他是定然不会出来看花灯了。船头那人慢慢回转身来,剑眉凛然,凤眼微眯,薄唇紧闭,正是苏浅墨的铸剑雇主——方亦然。
方亦然稍一回头便看到了坐在湖边,双脚没入水中正傻傻看着自己的苏浅墨,唇边不由勾上一抹笑容,“苏公子,别来无恙!”
六
本来是无恙的,看到你就有恙了,苏浅墨狠狠想道,面上却仍是挂了笑容,“原来是方公子啊,真巧,难得在这里也可以碰到你!”姓方的不是说回蓝星的麽,怎麽这么多天了还在墨玉晃荡,真不知是闲的还是怎么的!浅墨自己也说不清,对于这个人他只是从初次见面就觉得有些畏惧,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大愿意近距离相处,有时候对于一个人的感觉是种奇怪的东西,没有理由的喜欢或讨厌,连自己都无法想清楚的因由。
方亦然将他眼底的不悦捕捉到了,心下有些好奇,不过他倒也不恼,面上还是回以了一个微笑,“正好路过墨玉,赶上乞巧佳节,和朋友出来散散心而已。那么苏公子呢,何以独自坐在这里?”
见对方一副审量自己的模样,浅墨想起方才自己的样子,顿觉有些失礼,脸色一红,迅速穿好了鞋袜。然而,他很快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这家伙怎么像是变了?不似第一次看到的那般冷冰冰,要不是方亦然先打招呼,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看到对方的同胞兄弟了!看看,还在微笑,这笑的频率也未免太高了吧!
“没什么,闲来无事,出来泡脚,嘻嘻,方公子您到这儿来该不会也是想要……”浅墨抬首问道,说完顿了顿,似在等待对方作何回答。
“不是,我来这里并非嘻玩,另有要事。”方亦然直接否认道,神色突然间又变得冷峻了几分,让浅墨不禁又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变脸功夫?看来他没有同胞兄弟,只是比较会变脸而已啊!
“哦,那是什么要事非要您到这种小角落来办啊?”很自然的问道,问完浅墨就后悔了,不是不想跟这号人扯上关系的麽,怎么问了个这么私人的问题……完了,千万别当我是是套几乎打探你隐私的,我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方亦然深深看了他一眼,居然也没说什麽,又将头转向了船舱,双手负于背后,不再言语。苏浅墨此刻真觉得万分尴尬,这时候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偷偷溜走?更不该了!怎麽办呢,怎麽办呢!算了,豁出去,溜走吧,反正这样背对着他也看不到,刚抬脚就听到前方幽幽传来一个声音,“既然来了,上船坐坐吧!”还是这样讨人厌的语气,不留一点商量的余地,苏浅墨就是不喜欢别人用这个调调跟他说话,正想拒绝,那边又发话了,“怎麽,不方便?苏公子刚刚不是说闲来无事……”
“哪里哪里,方便得很!”讪讪笑道,苏浅墨打断了他的话,知道就算了,非要拆穿别人你才舒服啊,再说硬要我上船对你有没好处,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才上船,苏浅墨就立即后悔了,回想这一天的经历,浅墨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不断地颠覆自己的想法,完全不似平日的状态,哎,怪只怪净碰上些奇怪的人和事!摸了摸鼻子,对于舱内的布置,苏浅墨还是完完全全的被折服了,白色的波斯地毯纯净无暇,铺满整个舱内,这么大而毫无瑕疵的一块得多少钱啊?看来自己嘀咕了方亦然的财力,再看看千年楠木做的那套桌椅,淡香缭然,一块那样的木头尚且价价值不菲,居然有人可以买到这么一大块做桌子!桌上的两个翡翠白玉北,碧绿通透,纹理自然,晃有水在其中缓缓流动,神了!旁边一个玛瑙壶玲珑剔透,可以看到半壶清酒,不,现在看来,以主人这奢侈程度,显然不是清酒咯,细闻闻还有些熟悉的香气,暴发户,绝对的暴发户啊!苏浅墨不禁有些感叹命运的不公,自己用的别人的钱才能假装有钱人享受一会会儿,凭什么别人一件物什的钱就抵了他的全部家当,不公平啊还真是不公平!
有些郁闷的苏浅墨不待主人家发话,便自觉坐到了楠木椅子上,把玩起手中的酒杯,东看看西看看,嗯,手感不错,漂亮!
见苏浅墨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了酒杯上,方亦然也坐到了对面,拾起酒杯,问道,“来一杯?”
苏浅墨不知道自己抬头时那副兴奋的样子在方亦然眼里多么有趣,事实上,一想到能喝到免费的名贵酒,至少在他看来绝非凡品的好酒,他就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了,“可以吗?”试探性的问道,虽然明知对方不大会拒绝自己。
“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小小抿了一口,咦,好熟悉的味道,再大大尝了一口,没错啊,待第三口下肚,苏浅墨终于忍不住了,拍桌而起。
“怎麽,有什么不对吗苏公子?”方亦然不动声色问道。
苏浅墨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指向了方亦然,在空中抖了三抖后,终于开口问道,“这个酒……不就是普通的青梅酒麽?!”
“没错,正是青梅酒,我并未说过不是。”方亦然淡淡答道。
“可是、可是……”后面的话苏浅墨没有说出口,这样一个豪华舱内的酒居然是如此普通,普通到大街上任何一个酒家都能买到好多坛的青梅酒?真不明白,主人看样子也是个喜欢奢华的人,怎会这般没有酒品!
“不过,苏公子也不算完全说对?”方亦然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三个指头捏住杯沿,缓缓扬起脖颈一口饮尽,姿势优美的那叫一个境界,苏浅墨却无心欣赏,渐渐感觉脸颊有些发热,吐了吐舌,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亦然放下杯子,定定看着苏浅墨,忽的轻笑出来,恍如一夜春风的雅然,苏浅墨不由得看呆了,并非不知道对方是美人,只是这个时候的一笑就像有魔力一样让他不能移开眼睛,头都有些晕了呢!
“其实,这酒是我一位故人最爱喝的,自他离开后,我便只饮这酒了,不过,一般人不知道的是,为了锻炼百毒不侵的身体,每日所饮的酒里总是会放入不同的毒药,因此……”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因为我们的苏公子已经承受不住,在狠狠瞪着方亦然的同时倒了下去。
七
再次醒来的时候,舱外隐约可见光亮,苏浅墨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中一片混乱,这才三天时间就宿醉了两次,看来自己的酒量真不是一般差,还要练很久哪!等等,这里是……猛然想起来,自己昨晚可是喝了毒酒哪!而害自己这样的某位罪魁祸首似乎不在,疑惑间,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经晃了进来,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摆,“苏公子,可还好?”
来人正是方亦然。苏浅墨不说话,只转过头继续狠狠瞪着他,没想到对方不以为意,收起折扇,一本正经道,“昨日乃在下一个小小玩笑,不知晓苏公子原来……多有得罪了!”
苏浅墨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回头问道,“你给我下的什麽药?怎麽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中毒了?”
“怎麽,苏公子不觉得自己睡得长了点麽?”方亦然有些惊奇。
“现在什么时候了?”苏浅墨也不明白。
“苏公子已经睡了三天三夜。”
“什麽?!”苏浅墨惊讶的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还是好痛,以手抚额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到—底—下—的—什—麽—药?!”居然一睡就睡了三天,天哪,真是要被气死了,姓方的,我跟你势不两立!
方亦然走到床边,一手压在被子上,一手横在床沿,如果不是此时在苏浅墨眼里看着无比狰狞的表情的话,谁都不得不承认,这动作充满了魅惑。“没有什么,只是一点点迷药,如果不是苏公子体制奇特,对毒药如此敏感的话,倒也只不过助你睡个好觉罢了。”
苏浅墨的表情在那一刻凝滞了……居然,居然让人给发现了自己最大的弱点,他呆呆望着方亦然,嘴角嗫喏了半天才发出声响,“这么说,你、你都知道啦?”
方亦然的手慢慢伸向了苏浅墨,从这么的近的距离,苏浅墨可以清晰看到他修长白皙的五指,清瘦而骨节明显,意料中的如人一般漂亮,那手在近到快要抚上浅墨的脸颊时又忽的停住了,方亦然的表情有些奇怪,神色莫名,顿了顿,浅笑道,“不必担心,我自不会告诉别人你有毒药过敏症,也断不会让人借此害了你的。”
浅墨仍停留在刚刚的尴尬时刻,似乎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过近了,他拉了拉被角,不动声色想床的内侧移了几分,两人一时沉默。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看来在这里叨扰方公子也有些时日,我该回去了。”苏浅墨闷闷说道。
“这么急着走?还是你——怕我什麽?”方亦然的声调不觉的降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是,在下还有事要做,方公子该明白的,我就不明说了。”苏浅墨无奈了,急急解释,心里却在腹诽,明明是这人要自己替他铸剑,而且还一再叮嘱非得保密,不可将此事告知其他任何人,怎麽现在好像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了,不可理喻!
“剑麽,我倒不急,寻常人即使三年也造不出的东西,苏公子只不过三个月却还有余的时间出来游玩,可见,倒也没有那么难做呢!”
“我……”正想找个理由推辞,门口一个声音传过来,“公子,徐掌柜有要事……”来人一身黑色劲装,看到了床上的苏浅墨后,愣了一下,声音立即打住,似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方亦然看了看苏浅墨,又看了看来人,缓缓道,“苏公子刚醒来,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回首,看着苏浅墨,神情里的东西,苏浅墨觉得……好像是——不舍?怎麽会……
“浅墨,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有缘自会很快再见面的!”说罢,又是展眉一笑,像是时刻不忘展示他的风度似的。苏浅墨不屑地瞥他一眼,未作回应,没意识到方亦然对他的称呼变化。
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了,苏浅墨只觉得头脑间一片混乱,哎,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闭目斜靠了一会儿便起身穿好外衣走到舱外,舱外一个家丁打扮的人看到他出来,立即走向前,还未开口,苏浅墨已抢先道,“我跟你们公子说好了的,我可以随意离开的!”来人只淡淡说道,“奴才没有阻拦公子的意思,这是主人要小人交给公子的,还请公子好好保管。”
无缘无故送我东西干什么,搞得真跟咱们很熟一样……想是这么想,浅墨看了一眼那仆人认真的神情,仿佛能被他家主人送东西是件多么神圣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好胡乱抓起那东西一把塞到怀里,匆匆下船离去,这个地方的气氛还真是诡异,早离开早安全,在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的某人为能够顺利离开而暗暗自得得很。
身后,阳光浅浅洒在船上,一抹白色身影久久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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