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抓一把花生米送进嘴里,胡乱地擦擦手,继续画着高亮符号在论文海里挣扎
那一夜,她叼着牙膏刷牙,莫明的想起《红楼》里“一帆风雨路三千”来
那一夜,她计划着明天一天的实验内容渐渐入睡,模模糊糊似听到了什么动静,睁眼竟是四壁桃红的帐幔与透过床帘影影绰绰的梳妆台。她合上眼,再睁开,依稀辨别出帐外梳妆台上的大铜镜与旁边多宝格旁的美人斛,脑中另一个女人的记忆纷涌而出,不由苦笑一声,心下渐渐明白起来。
二十四岁本命年,求学英伦攻读生物学博士的白蘩同学,穿越了。
张氏佳期,张之碧之女,十四岁Loli一枚,生母是父亲大人的外室,生父膝下单薄将她入了族谱。当时心中自是千恩万谢,谁道没有几天一顶小轿抬去了贝勒府。小姑娘含羞带气等了半晌,府中没人搭理,只好自己起来打水收拾整理。慌乱之间忘了卸去钗环,被府中嬷嬷看到满头明晃晃的,劈头盖脸一顿骂,口口声声道些没有廉耻,狐媚子之类,又在正房房檐下罚跪了一两个时辰,隐约听到爷与夫人调笑之声,一时感怀身世悲从中来,昏死过去。再醒来时,身上已是带着三百年后见闻的另一个魂魄了。
曾经的佳期姑娘心里康熙四十年不过是个普通年份,白蘩同学想到的却是未来二十年史称“九龙夺嫡”的大戏正在轰轰烈烈的开演;佳期姑娘不明白这封了贝勒的“八爷”是何物,白蘩同学却知这正是传说中君子如玉机关算尽惨淡收场的圣祖爷第八子;佳期姑娘心下盼着怎么求府中男主人高看一眼,得个儿子傍身,白蘩同学却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受了多年的一夫一妻教育,想到要和别人共用“牙刷”心下正翻腾着觉得恶心;佳期姑娘早已认了命要在这院子里终老,白蘩却是靠自己一步步闯到英伦,如今想着二三十年后的覆巢之祸,心下盘算着如何能逢凶化吉,反败为胜。
反正,康熙四十年,一切还来得及,不是么?
白蘩旧日读书,看有人叹:“我不知我之前生,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深以为然。不过女孩子心中的梦想总带着些粉红色的旖旎,会幻想与哪位名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前人故事后人说,对胤禩同学这位想在康熙朝借民主选举竞选下任领导人却惨遭执政党和谐的茶几自是评论颇多,野史话本无数。白蘩想自己左不过捡来的一条命,能见到三百年前“千古一帝”临朝已是侥天之幸,不兴风作浪一番实是可惜。当下心中细细思量了,想自己并非宫斗/宅斗/官场等相关专业出身,唯有记性还好,不如扬长避短,告诉那几位爷,让他们折腾去。别人摸不清深浅就不会轻易害了自己性命。若能更进一步,绝了百年国耻,那更是意外之喜了。心中又将初二初三学习的近代史复习一遍,才再次沉沉睡去。
鸡鸣即起,白蘩心下一边感慨着佳期姑娘身体生物钟之准时,一边洒扫厅堂,穿衣打扮。白蘩在铜镜前仔细端详,发现自己如今这相貌正是某西姓名人描述的“青涩小果实”一枚,身材也容量甚小,还未长开。心下捉摸着不恋童的怎么也应该是大多数吧,想想,又换了带来的一身衣服,藕荷色长裙绣几朵桃花,越发显得粉嫩粉嫩的,力求让人一看就没什么“胃口”。清朝妇人的高髻对于穿越牌心灵但并不手巧的白蘩来说委实是个挑战。想到“昨天”的教训,白蘩干脆辫了个丫环常梳得大辫子,素面朝天,装饰全无,止带着小珍珠耳环一对,起身往正房去也。
话说八福晋郭络罗氏,嫁给八贝勒三年,夫妻虽不比新婚之时蜜里调油,却也感情甚好,只可惜至今无所出。丈夫虽未抱怨,做妻子的心下总有些惴惴。前阵子有毛氏门人送自己女儿作妾,虽心中实是不喜,却也默许了那人进府。只是听说丈夫在那厢歇下,思来想去,闭眼便想到丈夫与那女人云雨,般般种种,尽是往日自己闺房恩爱景象,竟一夜不能成眠。次日清晨毛氏前来请安,举止虽仍是恭恭敬敬,然而眉梢眼角风情慵懒,无不显得刺目万分。打点精神方应付了过去,便听前院跟爷的小太监来报爷已准了张家送女入府,今夜即到,咬牙切齿应了。小太监才出门便听的后面乒乓一阵乱想,不知花瓶茶杯壁画挂灯损毁了多少。
白蘩却不知自己的部门经理八福晋心中对自己已是恨极,只是想到自己当年二十四岁还是黄花大闺女一枚如今年仅十四已成了传说中的小三这人生际遇真真奇妙呀奇妙,又想待会儿就能看到传说中“真爱无敌”要求一夫一妻的清朝女权主义领袖,心中八卦之火愈发熊熊燃烧起来。脑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眼角已看到了前方正房滴水檐下长廊边某嬷嬷,捉摸着昨夜情形,想自己大约是遇到了传说中正妻对小妾的下马威,不由神情愈加恭敬起来。
白蘩行前至三步远,道万福。眼角扫到那正眯着眼以示轻蔑的脸上上下眼皮间距增加了一厘米,忙垂首躬身以示自己很乖,正等着您教训呢。该嬷嬷哼了一声,白蘩连忙配合地瑟缩一下,就看得对方昂首挺胸,中气十足,深吸一口气后以“作奴才的,要/不要”句式接连造句二三十条,那是四句成段,段段押韵,字里行间涉及伺候福晋盥洗,服饰,饮食,招待女客,院内人际关系,以及伺候男主子XXOO若干项,条理分明,主次突出,令白蘩不由想起京剧《四郎探母》中“我好比”段落来。于是当下立即表态自己一定任劳任怨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绝不敢妄自尊大勾引贝勒爷,心里却深叹这嬷嬷真真是个人才,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藏龙卧虎在民间。这边正纠缠不清,正房房门缓缓打开,一个丫头服饰的Loli端着盆出来,四个丫头服饰的Loli鱼贯而入,训人的嬷嬷忙上前去,白蘩根据刚刚学习的工作条例也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屋去也。
正房东间,八福晋正坐在梳妆台上,八贝勒正接过打头Loli手中巾帕洁面。白蘩上前请安,心里虽埋怨这礼节还要扣首,却也知道入乡随俗。想起昨夜这个身子被罚跪了一两个时辰,正有些担心,就听见八福晋叫起了,连忙爬起来站在一边,继续低着头做恭敬状。
就听得一边传来一阵娇笑,白蘩哆嗦一下,强忍着要摸摸两臂鸡皮或是再穿件衣服的冲动,听那女子傲骄道:“爷,这就是张家送来的小美人呢,您昨个也不说去看看,就知道欺负妾身”。一句话中,那声音忽高忽低,娇啼婉转,端的是九转十八弯。“欺负”二字更是若隐若现,引得人遐想翩跹。
又听一男声道:“怎么欺负的,爷怎么不记得”,那声音煞是温和,隐隐有笑意。
那女声含羞带怯的叫了一声“爷”,就扑进那男人怀里,扭股儿糖似的。
白蘩余光扫到屋内丫环姐姐们已纷纷退散连忙跟上,出门之后便听到一个身量形容和自己差不多的丫环问:“紫云姐姐,福晋没传,要不要摆饭呀?”
另一个丫环道:“今个贝勒爷休沐呢,不用急,吩咐厨房准备着,传的时候再热就好”。白蘩想这个一定就是那个“紫云姐姐”了,听着声音稳当有条理,想必是个福晋跟前得意的,白蘩连忙抬头认住,作为部门经理的小秘存储在脑子里。
其他丫头这会儿已经吃吃笑开了,嘻嘻叽叽喳喳之声不绝,那嬷嬷连忙喝止小点声,然后蹑手蹑脚的去把掩好的门再关一遍,间隙中向里面瞄两眼。这时远处几人迤逦而来,领头的是个妇人服饰的小姑娘,看不清面容,只望见金光闪闪的,白蘩看着身边的丫环们面上的愤恨/厌恶/羡慕/淡然之色,心下明白这就是府中比自己早进府一天的妾毛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