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凡间》(2016/02/12  完结) by 人一叩

【书名】《凡间》
【作者】人一叩
【小说类型】 浪漫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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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字数】 4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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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年头了，木月秋都快要忘了自己的名字了，时间对于她已经失去了意义，她确实如她少年所愿青春永驻，生命没有止境，但她却也只能被迫接受孤独。 年轻时候的她一心向往着永生，她羡慕吸血鬼的不朽和美丽。她曾一度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甘愿放弃无尽的生命选择死亡。在那时候的她看来，漫长的生命意味着她可以纵情的生活，时间再也不能将她的青春剥夺。 二十出头的木月秋参加过几场葬礼，见过床上躺着的那个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体。她开始恐惧死亡，恐惧衰老。 上初中的时候，木月秋有一个志同道合的玩伴。那个年纪的他们，也正是对一切未知神秘事物好奇的时候。“吸血鬼”——这个带着数不清的浪漫色彩的词，悄悄扎进了他们的脑海。 高贵、奢靡、青春、永生，每一个特质，都足以让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女们沉沦。 木月秋记得她曾和朋友幻想过，倘若有一日她们中的一个被转化了，那一定也要让另一个转化。她们梦想着在永生的岁月里有彼此的陪伴。 年纪慢慢大了，木月秋对永生早就没了念头。她虽然不能接受死亡，但她也明白“吸血鬼”只是传说，她们也没再讨论过这个问题。 木月秋把曾经整理过的关于吸血鬼的资料锁在了抽屉的最里面，偶尔翻出来看看，也只会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当然，还有一丝丝她怎么也不愿承认的遗憾。 毕业以后的木月秋没回到家乡，而是选择留在了东北。她开始习惯了北方的凛冬，习惯了自己年复一年的成长和衰老。 大学期间她学的是俄语，毕业之后顺利的找到了一个对口的工作，只不过是需要经常出差，这对于她这样一个有着宅属性的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幸好每个月能赚个万八千的，加上奖金之类的，足够自己花销，也有余钱交给父母。 木月秋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外面气温达到了零下二三十摄氏度，貂皮大衣勉强能抵得住刺骨的寒冷。她缩缩脖子，紧了紧大衣，加快了往家走的步伐。 刚进屋子，就觉得一阵暖和的风扑面而来，地暖烧的热乎乎的，跟外面的气温相比简直不知道幸福多少。 刚结束一场相亲，对方是个小开，有车，房子在贷款，吃饭的过程中不停的吹嘘自己，大谈特谈，吐沫横飞。木月秋不着痕迹的挪开了面前的盘子，一直保持着矜持的微笑，神情恰到好处，是个看起来很好的倾听者。结束后男方似乎是对她很满意，留下了电话号，而木月秋一直保持着笑容，直到再也看不见男人的时候，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然后拨弄着手机，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把刚才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她很反感这种把女人当成附庸的大男子主义。很不巧，刚刚的相亲对象就是。 回到家喝了杯热水，把寒意驱散，胃里暖呼呼的，舒服不少。看了眼表，十一点三十五。准备睡觉。 现在这个房子是她自己买的，六十来平，一个人正好，目的无非就是有个让自己安心的窝。 睡到半夜的时候，木月秋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来，像是被什么人压住了身体。她猛地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个人压在了她身上，还来不及细想，就觉得颈侧传来一阵针扎的刺痛。 被咬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大口吞咽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了，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下降，这是要死了么？被自己曾羡慕过的生物杀死？ 再睁眼的时候木月秋觉得世界不太一样了。视线所及皆是黑白，耳朵传来一阵阵噪音，嘴里还带着血腥味儿。 这是发生了什么？ “child。” “你是谁！”木月秋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黑发男人。 男人丝毫没有被她的表情吓到，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起来转化的还挺成功。” 如果木月秋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她就会发现她的皮肤变得跟那个男人一样，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发色更深，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俨然一个死人。 “什么转化？！”她心底隐隐有一种猜测，但她不敢承认。 男人的表情有些怜悯，有些疯狂：“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晴天霹雳！ 木月秋一个挺身，直接冲到了镜子前，这时候的她还没有察觉到她刚刚那种非人的速度，她完全被镜子里的她惊呆了。还是那张脸，但又不完全是她的脸。 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慌，她抱着肩膀慢慢缩在地上，试图给自己一种安全感。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话语里不乏嘲讽，却提醒了她。 没错，她不是一直渴求着永生么！现在她得到了，她不应该恐惧的！ 她双手死死抓住镜子的边框，盯着镜中的自己，一寸一寸的看着自己脸上的变化，然后狂笑出声。 她梦寐以求的青春和永生，终于在这个夜晚得到了！ 男人倚在墙边，看着她状若癫狂，笑声里满是愿望实现的狂喜，悠悠扯起嘴角，格外怜悯。 木月秋一直不明白当时男人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明白，那是嘲笑她的愚蠢，错把永生当成馈赠。 男人没有教给她什么，甚至连名字都没说，只是好心的告诉了她一些常识。 男人说，在这个种族中，他是她的“father”，因为是他转化了她。 他甚至连“吸血鬼”这个名字都不肯提及，一直都用“这个种族”代称。 那个晚上，木月秋知道了吸血鬼比人类优越的不过是他们被时间遗弃，他们的五感，速度，力量比人类稍强，所以她才会在刚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黑白，耳边尽是噪音，一切不过是转化的后遗症罢了，慢慢的都会恢复正常。 至于变成蝙蝠一类的异能，他们统统是没有的，只凭借一副不会损坏，不会腐烂的身体逞强好胜罢了。 男人对她说，遇到族内的人，她自会感觉到。他们没有朋友，所见所遇都是想要取他们性命的敌人。至于人情世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是她在未来漫长无止境的生命中需要自己摸索体会的。 那之后木月秋再没遇见过他。只是在某一日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颗染了血的犬牙。她知道，他大概是死了。 这样也好，他一直是想要拥抱死亡的。 当时间没了意义，你会做些什么？ 以前木月秋想过很多，但直到真的拥有了，她又突然觉得无所事事。 她特地去学了化妆，目的不过是为了掩饰她再也没有丝毫更改的年轻容颜。 她和一个同族结了婚，就是圆了父母的小小心愿，可惜她一直没有孩子。永生让她没了生育的能力，她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她陪着父母走到生命尽头，又看着自己的弟弟成年，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有了孙子，然后毫无遗憾的躺进了棺椁。从此，她再也没回过故乡。没有亲人的故乡又怎么能算得上故乡？ 她已经很多年没和自己的那位朋友见面了。朋友也如愿的被时间遗忘，但她们却再也没了曾经无话不谈的机会。 那句“所见所遇皆是敌人”如同一句诅咒牢牢的困住她。 “月秋啊！今年来我家过年啊！”隔壁大娘很热情的招待着。 “大娘，不用了！我今年要出门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啊！”说着还递上手里的两瓶酒：“诺，大娘，这是给你们买的酒，可别推辞啊！” 大娘连连摆手：“唉，大过年的，你也不来这儿吃饭，还破费什么！快拿回去跟朋友热闹热闹！” 木月秋笑着答道：“你们平时对我那么照顾，这点酒算什么。” 中年妇女还要拒绝，但见推辞不掉，连忙接过来，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这平时都是一个人，还是来我们家过年吧！又不是啥外人儿，我家那姑娘前几天还念叨你呢！” “今年是真不行了，先谢谢你们了。我要去拜访一个老朋友。” 见她态度这么坚决，女人也不好再劝，只是嘱托她注意安全，有事儿就告诉他们，不要不好意思。 木月秋自然也是点头称是。 关上房门，她环视着熟悉的一切，轻叹口气。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八年，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各地辗转，住上几年便脱身离去，遇见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但终究都成为过去。 她依旧是孤身一人。 从过去到将来。 她换过很多个户口，但名字一直是木月秋。她曾想过改一个名字，但她还是选择坚持了下来。倘若连她都放弃了自己的名字，这世间又有谁还能帮她记着呢？ 第一个百年，她还有亲人。第二个百年，她熟悉的人都入了轮回。第三个百年，她走遍了全世界，实现了曾经环游世界的梦想，游历了曾经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景色，然后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国家，孑然一身。 她还学了钢琴，去学了小提琴，学了很多只是儿时梦想却一直没有机会实现的东西。她用漫长的时间完善塑造自己。 在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她听过这样一句话，完善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等她变成了另外一个种族，真正完善了自己的时候，她陡然发现，她所爱所求，终究成了一场空。 有段时间她曾发了疯似的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被老师夸奖为“勤奋的学生”，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过是想让自己活着，虽然她早已死亡，死在了那个二十四岁的冬天。 她曾经爱过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她被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吸引，她为他身上的气息着迷，她疯狂的迷恋着他。 那时候，她已经三百多岁。而他不过二十三岁。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满怀激情。 他们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间。他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而她则是个被撒旦吞没的怪物。她陪着他去做礼拜，陪他信仰他的神明，她笑颜如花，好似体会不到教堂圣光带给她的痛苦。 她想她肯定是个另类，不然怎么会踏入上帝的居所。她爱的男人也不会知道，她喝下圣水时，整个身体似乎被烈焰灼烧的惨烈痛楚。 她甚至在身体里安上起搏器，模仿心跳的律动。她陪他去看日出，去享受日光的温暖。阳光不会让她死亡，却会让她变得虚弱。她还会为他改变她的作息时间，像一个人类一样，夜晚安眠，尽管在她的种族，夜晚才是狂欢。 她用她的方式爱着一个人类。 她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类，穷尽手段。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也许是因为生活得太幸福，她渐渐不再费劲各种力气伪装，她开始沉浸在家庭的温馨中，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即使她十余年未变的容颜可以通过药剂塑造，不在白天出门是因为紫外线过敏，但每晚总是在男人睡下后睡觉，每次吃完饭都会在卫生巾里呕吐，苍白的皮肤，极低的体温，划破的伤口没有流血，摸不到的脉搏。种种迹象不得不让她身边的人怀疑。 男人试图用人类社会的卟啉症麻痹自己，但蛛丝马迹告诉他什么才是真相。 那是个日头正盛的中午，男人一反常态的带着她出门了。拒绝不掉，她只能试图穿着长衣长裤来抵挡太阳的伤害。男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依旧选择了相信。 他们来到了教堂，不是做礼拜的日子，却来了很多人。她知道，这些人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牧师一手拖着圣经，一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神色紧张凝重。 人群随着她的出现慢慢骚动起来。她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她竟然不想再反抗。 身后辖制她的力量很大，她试图动了动胳膊，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大的力量。 她被带到了牧师面前，面对着耶稣基督，面对着十字架，似乎真的有上帝在观看这样一场驱逐邪灵的仪式。 她用余光看见了她领养的两个孩子坐在位置上，旁边是他们的养父，也是她相濡以沫十余年的丈夫。 她清楚的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恐惧，憎恨。 她放弃性的放空了思维，不想再思考。她麻木的听着牧师说着她的罪行。 渎神。撒旦的信徒。蛊惑人类。黑暗的走狗。不死的怪物。 每一条都足以至她于死地。 她恍惚的想，这么多年的感情原来真的敌不过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圣水灼烧身体的疼痛一如当年。 她被封进了一口棺材，桃木锥深深刺进了她的心脏，扎碎了起搏器，于是，她再也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她曾经的丈夫搂着她的两个孩子躲在一旁，仿佛在躲避一个怪物。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叹口气，她确实是个怪物。 不老不死的怪物。 对于能再次见到月光这件事她还是挺意外的。 被木桩扎进心脏的他们不会立刻死亡，72小时之内如果得到鲜血，他们会再次复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路过这里听说了一些事，就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木月秋拍拍身上的土，自嘲的笑笑：“不过是贪恋凡人的生活罢了。” 女人似乎对她的话深有体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别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木月秋没再说话，只是把手上的戒指扔进了坟墓，从此以后，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她不恨他，他不过是做出了最有利于他自己的决定罢了。三百余年的时间让她忘了什么是感情，不再试图追求爱恨，她所求的，不过是他身上那分独属于活人的生气。 跟她童年的挚友告别，她又回到了国内。她们都清楚，下次再见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她们避免见面，也仅仅是为了不想再回忆过去。 放弃时间的那一刻，过去对于她们来说，每一分都变成了痛苦。 她又兜兜转转的走过了很多地方，最后在丽江的一个古城里定居下来，她花了很大一笔钱买了一个住所，装修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恬淡，宁静，恍若又回到旧日时光。 她本是人类，却选择放逐自我做了怪物。 她生于凡间，长于凡间，却只能永远游离于凡间之外。 也许她会这么一直孤独下去，也许她有一天也会像她的那位father一样选择归于死亡。 但至少现在的她，会像很多年前的那首歌唱的一样。 爱过的人，看过的事，一一凋谢，只留自己，残喘千年。 无尽的日日夜夜，永远的深陷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