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华语电影的创作和发行放映呈现出愈渐明晰的分众化的特点。类型的融合、作品题材的多元化成为一种大的趋势,在此基础上衍生的具备亚文化元素特质的恐怖电影,成为商业市场上并不鲜见的类型。今年获得金马奖最佳音效的影片《报告老师!怪怪怪物!》是一个值得探讨的文本。
一、谁人之殇:仪式的狂欢和空间场域的暴力书写
本片表层的能指是一个关于校园霸凌的故事,深层的所指是人性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暴力碾压之下导致异化最终走向毁灭的悲剧。导演采取双线叙事,主线是以段人豪为首的三人团伙对于资优生林书伟实施校园暴力,副线是两个怪物潜伏在社会中虐杀人类分食内脏。两条线索交错并行,为故事营造了紧张恐怖的氛围。对于暴力在不同空间场域中的书写,导演以一种极具仪式感的视听方案,展示了施暴者对于暴力、血腥的信仰和迷恋。无论是影片开篇两个怪物在大楼底层杀害流浪汉分食内脏的段落,还是在废弃的泳池,三人团伙对于林书伟的拳脚相向,使暴力在施暴的过程中成为合法化的表达。怪物的暴力是为了生存,这是本我的需求。而三人团伙的暴力同样是本我欲望的宣泄,导演将二者等同,意味着将怪物视作现实社会中丑陋冷漠的人性的镜像,怪物是异化的人性的隐喻和指征。暴力伴随着故事的进程不断升级,人性的异化也在此过程中也不断加剧。从偷班费事件,作为旁观者的同学们向林书伟投掷纸团,站在一旁的班导却不断重复声明不要砸到老师。作为老师,没有秉公处理查清真相而是选择袖手旁观,成为从众的帮凶,这也为之后悲剧的发生埋下伏笔。林书伟孤立无援,只能默默忍受暴力。直到和三人团偷取李荣峰老人的箱子时,发现并抓住小怪物,至此,故事的主线和副线交汇,人物的命运开始发生改变。三人团变为四人组,他们对小怪物进行一系列的实验,拔牙,光照,铁牌钻孔封口,暴力的行径被一层一层施加在小怪物身上。影片中小怪物眼睛的特写镜头,像一记重拳锤在每一个人心口。原来真正可怕的不是怪物,而是被怪物释放的人性的黑暗面,亦或者说,人心,较之鬼神,更为可怕恐怖。在殴打事件发生之后,教师办公室中,班导、受害同学家长,加害者段人豪共处同一空间,这个空间是故事发展的重要转折点,在这里,班导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道出段人豪想要极力隐藏的身世即父亲因犯罪入狱,老师不负责任的态度进一步激发了段人豪心中的恶。之后班导无意中喝了混入怪物血液的水后自燃,这一悲剧事件起始的地点由封闭的办公室走向更大的空间场域,当老师的身体开始燃烧,所有的学生在尖叫之余都拿出手机开始疯狂的拍照,没有一个人报警或者拨打求救电话。实施第一次报复行动的中心人物冲到老师身旁,面带微笑,欣赏这一仪式带来的满足和愉悦,导演对于这个场景的调度形成了一种空前冷峻的表达,被烈火焚烧的老师,无动于衷欣赏这一猎奇场景的学生,事件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这一场狂欢仪式的参与者,人性的恶被无限度的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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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谁人之恶:反乌托邦视角下人类的原罪和人性的毁灭
空间的转换,人物之间冲突的加剧,暴力成为一种欲望宣泄的狂欢仪式。
怪物血洗校车和鲜榨西瓜汁的交叉蒙太奇,使影片走向高潮。血水溢出车门,对接西瓜汁倒入杯中,成为全片最流畅的镜头调度,也是最华彩的段落。校车事件之后,段人豪和四人团开启了猎杀大怪物的计划,为死去的女友报仇。这是故事主线中第二个复仇行动,却以林书伟的倒戈而失败,也使接下来的两个终极复仇行动的成功。林书伟利用怪物杀死了欺凌他为乐的三人团,他也由此彻底变成了恶魔,导演采用了红色的滤镜,用意识银幕化的方式,将林书伟的内心世界外化为观众所看到的银幕中展现的世界,红色意味死亡,林书伟用和段人豪同样的方法杀死了校园暴力的从众者,以一种自毁的方式去寻求救赎。全班唯一幸存的只有那个被排挤坐在教室外的胖女孩,林书伟最后和女孩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他掉到了女孩的汤,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狱般的世界里,只有女孩一个人没有改变,他渴望做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但是做好人要承担太多的痛苦。
故事中主人公的父母始终缺席,从未出现。老师信佛,却是一个道貌岸然、佛口蛇心的施暴者,用言语和行动对学生施加心理和身体的双重伤害。在学生犯错的时候,没有给与正确的引导而是一味地推卸责任,这是导演对于当下教育体质弊端的隐射和批判。温暖干净的校园成为罪恶滋生的温床,林书伟的懦弱和善良是他成为施暴对象的起因,善良消失意味着人性的消亡。杀戮是人性的原罪,林书伟杀死他的同学,也杀死了那个曾经善良的自己。在这个作品的背后,一直有一个寒冽的深渊在凝视着这个世界。
影片最大的遗憾,在于导演对暴力的过分渲染,削平了人物的深度,故事中的人成为了人性恶的符号体现。导演仅仅指出了恶的来源和成因,没有指明未来的方向,也没有提出解决的方案。在血腥暴力狂欢的仪式之后,剩下的只是一片虚无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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