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着背篓和酒,
和麦子一起
生长在这片土地
他长出马鬃
裂出干涸的沟谷
第一年我接管他的背篓
第二年我接管他的酒
第三年我站在麦田边的棚户
眺望金色的田野
三年是一个瞬灭
睁眼看见大地
瞬间落满尘灰
而麦子和父亲,
没有丝毫的移动
麦浪像流动的黄金
席卷了父亲
牡马一样的父亲
变成石头
我呼唤他,像一只孤独的鹿
父亲––––父亲–––
却看见黄金开始流动
他先长出,绵延的根须
金色的根须,在风里摇动
他一寸一寸坍塌,
皱纹像狂蛇舞动
我看着他,先没有了眼睛
再失去嘴巴,
手上捏着,来不及放下的锄头
我要扑去摇醒他!金色的父亲!
面前竖起一道高墙
我呼唤圣母、耶稣、或者菩萨
发现张嘴变成哑巴
他的身躯皱成枝叶
双手倒立长成秸秆
他的双足萎缩消失
在空中不见
我噙着眼泪,在喉间支吾
父亲,你为什么倒着长
父亲,你在麦丛中哪处
你何时返青、几年一熟?
我回到村庄,
背着背篓,提着酒
负着新割的麦子,绕开了父亲的一丛
二姑婆,我问
你可知道一种咒
人长成倒立的麦子
好孩子,好孩子,她说
那是地公的恩幸
不是咒语,是福气
人站着多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