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北的陆慕镇,藏着一间 御窑金砖博物馆,讲述了一段江南工匠缔造的手艺传奇。 几百年前,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窑火旺盛,一块块乌黑细料方砖,有“一两黄金一块砖”的美名。它们被摆放在江南名家的园林中,也被铺在紫禁城宫殿的地面上。 陆慕御窑,本名“余窑”,从明朝永乐年间便开始为京城供砖,被赐名“御窑”。金砖的名字源于它被敲击时,金石之声闻之清脆悦耳,加上它密度紧,重量足,工期长,堪比金子珍贵,名气便越传越响。 古时,肱骨栋梁身着朝服配皂靴,脚踩皇宫要殿内乌黛光润的地砖上,为治理国家出谋划策。后妃脚上的如意云头青绮舄,摩挲着光洁的地砖,打发深宫寂寥。 时光流转,到20世纪80年代,踩在金砖上的鞋子从布鞋变成打着铁掌的皮鞋,川流不息的游客用好奇的眼神参观恢弘的宫殿,却也让地砖不堪负荷。它们变得坑坑洼洼,使得工作人员为此忧心不已。一度他们以为技艺早已失传,金砖坏一块就少一块。 出于保护它们的缘由,一些宫殿不得不关闭。好在上世纪故宫大修缮时,专家凭借史料一路来到苏州,寻得金砖制作技艺的传人,一批用古法制作的砖,再次被运往古老的皇宫。 2016年,御窑金砖博物馆诞生,让更多大众走进这门技艺背后隐藏的奥妙。 博物馆由内而外,都与“砖”息息相关。外墙建筑皆以砖料砌成,层层叠叠,往里走几步,曲径通幽的竹林旁是砖雕,展现江南在砖艺雕刻的发展历史和精妙技法。进门长廊连接起园林与各个场馆,一边走,一边就能看到当年陆慕砖窑的旧貌。 室外园林中保留着一对姐妹窑——两只高高的烟囱指向云霄。它们是源自清朝晚期的老窑,如今,工匠们继续在姐妹窑中用古法制作金砖,延续窑火。 一块金砖究竟如何诞生?博物馆的第一展厅解答了观众心头疑惑。 从掘土到出窑,必须经历29道繁复的工序。 过去每年立春,燕子飞到嫩青色杨柳的枝头,工匠们成群结队地来到陆慕的田地中去寻找符合制造标准的金银砖备料。唯有这片土地诞生的高质量泥土,才能炼制出一块合格的金砖。 从立春到惊蛰,工匠们要完成“七转成土”之掘、运、晒、椎、舂、磨、筛的工序。之后,再经滤、晒、晞、勒、踏、揉,即“六转成泥”,使金砖泥土无孔、无气泡。 这些步骤完成后,时节大抵到了谷雨,再经立夏“装”、小暑“翻”、立秋“筑”、处暑“遮”、秋风“晒”,一块砖在进窑洞烧制前,足足需要八个月的准备与蜕变。 期间它们还必须被妥善保管,不能被风吹日晒。尽职的匠人为了让泥土结构细密紧实,需要用脚踩、用手锤泥,汗水与时间是一块好砖诞生前必不可少的要素。 烧制同样需要耐心,烧窑讲究前慢后快,工匠不用柴火而是用稻糠烧制去燃烧窑火,这过程又需要130个日夜。直到大寒时节,完成了最后一道窨水(窑砖烧好后,往窑洞内浇水降温的过程)的工序后,砖的色泽变得乌黑光润,敲之声音清越动听,一块好砖终于诞生了。 村民们郑重地捆扎好金砖,搬上漕船,它们随着京杭大运河来到北京,去完成自身的使命。 博物馆内藏有1458块金砖,每块砖都有边款铭文。这是它们生命的印迹,工匠将刻有年号、苏州府、工匠名称与编号铭文刻在砖的侧边。它们也是金砖的骄傲,没有边款铭文的砖只能被称为普通方砖。 这些“骄傲”的砖并非只能运往皇宫,在富饶的江南,你也能在古时文人雅士的名园中觅得一块金砖。 江南园林讲究隐喻与风雅,建筑、假山、水池和植被无处不透露着与大自然和谐共存的归隐文化。园子不但能游,还能住,能用。桌子上的金砖厚重平滑,两边环以石凳。园子主人会邀请客人来此听风赏月,持子来上一盘棋局———手感清冷的金砖正好充当桌子的妙用。主人也会挥毫一笔,此时,金砖就变成了可循环利用的纸张。 在古典园林的一隅放置一金砖,既是生活的实用性与艺术性的结合,也是民间手艺和文人精神的风雅共会。 |